四月末,东海侦察快船传回消息:“沸海”区域确如传说,海面时有薄雾,水下偶见气泡上涌,海水温度较周围偏高。外围未发现大型船只,但在边缘一处礁盘上,发现了人工系缆的痕迹及少量新鲜的生活垃圾,似有小艇曾在此停靠。更令人不安的是,快船上的老水手隐约听到雾中深处,似有非自然的、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传来,时断时续,但因雾气与危险海况,未敢深入查探。
“果然在那里!”安若欢确信,“地炎子”必已潜入“沸海”区域,利用其特殊环境,继续他的“地火炼真”。那金属撞击声,很可能就是其在建造或调试新的炼真装置。环境险恶,雾气与热水对船只和人员都是巨大考验,强攻不易。
白芷的“逆解”推演,结合新获的旱海羊皮图信息、“沸海”环境特点、以及“腐骨水”等邪物特性,终于有了更具体的方案初稿。她提出,针对“地火炼真”这类依赖极端地热与复杂仪式的邪阵,逆解的关键在于“三点一线”:首先要定位其“汲热核心”,其次是找到其“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最后是识别其“辅材储存或处理点”。以特制药媒,在“关键节点”处先行微幅扰动,影响其能量流转稳定性;再设法将“冰炎石”粉末或以冰炎石为引的特制药媒,送入或尽可能靠近“汲热核心”,引发调和反应,破坏其平衡;同时,对“辅材点”进行干扰或破坏,削弱其邪阵威力。整个过程需精确计算时机、方位、药量,且需要有人能潜入到足够近的距离施为。
“理论可行,然施行之难,十倍于前。”安若欢叹道,“‘沸海’环境莫测,敌巢位置不明,如何定位三点?如何潜入?何人能担此任?药媒效力在那种环境下是否可靠?皆是未知。”
五月初五,端午。宫中照例赐下粽艾,但皇帝李余然特意召李泓入宫共进午膳。席间,皇帝屏退左右,对李泓道:“东海‘沸海’之事,安先生可有新策?”
李泓将安若欢的分析与白芷的“逆解”方案择要禀告。李余然听罢,沉默片刻,道:“安夫人之术,精微玄妙,然确需内应外力配合。东海之事,水师强攻伤亡必重,且易逼敌铤而走险。或可……以‘困’代‘攻’,以‘诱’代‘逼’。”
“父皇的意思是?”
“继续以水师封锁‘沸海’外围,断绝其大宗补给,但不妨留出些许‘缝隙’,比如定期巡逻的间隙,或某个方向因海况看似‘疏漏’,示敌以弱,诱其派出船只外出联络或采买,从而捕捉其行踪,甚至擒获其人员,获取巢穴内部情报。同时,可在沿海散布消息,言朝廷已觅得克制地火邪术之秘法,不日将用于‘沸海’,以乱其心。安夫人所需之三点定位,或可从俘获者口中撬出,或可从其外出船只的航迹、采购物品反推。”李余然缓缓道,“此外,旱海那条线,既已搭上,便不可放松。若那新势力真与‘沙蛇’相克,或可设法让其知晓‘地炎子’在‘沸海’之所为,看其反应。纵不能联手,令其有所行动,牵制‘地炎子’一二,亦是好事。”
李泓豁然开朗:“儿臣明白!这便是以静制动,多方施压,迫其自乱,而后寻隙破之。”
“正是。”李余然颔首,眼中精光微露,“治国平乱,有时急不得。‘地炎子’所图甚大,然其匿于险地,资源有限,心腹渐失,时间并不在他那边。我等稳坐钓台,张网以待即可。安先生体弱,不宜过劳,然其统筹之才,不可或缺。你可多与他商议细节,务求稳妥。”
北境小院,榴花似火。安若欢接到了李泓转来的皇帝旨意与策略,细细品味。“陛下此策,老成谋国。”他对白芷道,“‘困’、‘诱’、‘间’、‘惑’并举,确是目前最稳妥之法。我们便依此调整。”
他随即部署:一,致信水师,落实“外紧内松”的封锁策略,设下诱饵,加强情报捕捉。二,令安湄通过周氏等渠道,在京城宗室及相关圈子里,谨慎散布关于“朝廷已得破邪秘法,东海妖氛指日可清”的风声。三,请陆其琛设法,将“地炎子”可能在“沸海”利用地火行险的消息,以更隐晦的方式传递给旱海新势力,观察其是否会向东方移动或采取其他行动。四,与白芷继续完善“逆解”药媒,并开始秘密物色、训练一批胆大心细、通晓水性、略识方术且绝对忠诚的死士,作为将来可能潜入“沸海”执行“逆解”任务的备选。
“如今之势,恰如对弈至中盘,看似纠缠不清,然我方棋厚势广,根基稳固;对方虽据险地,然孤棋深入,后援渐竭。”安若欢望着窗外灼灼榴花,语气沉静,“下一步,便要看他如何应手。是冒险出击,露出破绽?还是困守待毙,坐视崩盘?亦或……还有我们未曾料到的后招?”
五月中,东海“沸海”外围封锁圈依“外紧内松”之策调整。水师主力战船白日巡弋示警,入夜后则有意在东北方向留出一段看似因潮汐与暗礁形成的“空隙”,只以轻快哨船远距离监视。同时,沿海市镇开始流传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有说朝廷请动了隐居崂山的“地脉仙师”,已炼成专克地火邪祟的“玄冰符”;有言钦天监测得“沸海”妖气渐弱,不出三月必散;更有小道消息称,水师已掌握秘密航道,不日将直捣妖巢。
从旱海传回消息:那枚作为“信物”留下的、指向“火水未济”卦象的石块,被移动了位置,重新摆成了“水火既济”之象,且在旁边沙地上留下了新的划痕:“东行五百里,赤山有眼,非请勿入。” 此外,“北斗”小队在另一处遗迹附近,发现了几串指向东方的新鲜足迹,足迹极深,似背负重物,与之前所见的轻灵足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