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曾冒险派遣小队登陆岛屿边缘侦察,发现原先的矿渣场、苦力棚屋已空无一人,唯有那巨大岩洞入口处,似被从内部以乱石封堵大半,仅留狭缝,内里黑暗死寂,不知深浅。空气中那股硫磺海腥的怪味淡了许多,却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臭与……药石焚烧后的奇异甜香,令人闻之不适。
被救回的何泥鳅在白芷所配药方的精心调理与水师医官全力救治下,伤势渐愈,只是元气大伤,需长期休养。何泥鳅断断续续回忆起更多细节:那红袍老者“地炎子”似乎对“云水散人”并不十分客气,常以“竖子”、“误事”斥之;洞内深处,隐约还有通往更下层的阶梯,时有热风与沉闷轰鸣传出;那些刻在壁上的符号,在炉鼎火焰映照下,某些部分似乎会微微蠕动,像是活物……
这些信息被详细记录,送往北境。安若欢与白芷研读后,判断“火蛇岛”内部可能发生了剧变,或是“地炎子”在炉鼎被毁后,启动了更深层、更危险的布置,甚至可能因此与“云水散人”产生分歧。那封堵的洞口、奇异的气味,都透着不祥。水师将领请示是否强行破开洞口探查,安若欢权衡再三,回信建议:可尝试以长竿绑缚火把、铜镜等物,从缝隙探入观察,或派遣体型瘦小、胆大心细者缚绳悬下,但绝不可大规模进入,以防内有致命陷阱或毒障。眼下封锁既已奏效,不妨静观其变,同时加强海上巡逻,严防其从海路转移或获得补给。
博陵一案尘埃落定,朝野风气为之一新。李泓借势推动了几项旨在加强监察、整饬吏治的章程,尤其针对宗室开销、与地方商贾往来、以及工部、兵部特殊物资的管控,设立了更严密的核查程序。皇帝李余然龙体康健,精神矍铄,对李泓的举措多有嘉许,甚至开始偶尔临朝听政,虽不直接裁断,但其坐镇,本身便是极大的震慑。
然而,安湄在贵眷圈中,依然能感受到一丝难以言说的暗流。博陵郡王妃虽被禁足,但其昔日交好的几位夫人,近日聚会时,言语间偶尔会流露出对“时运无常”、“祸福难料”的慨叹,甚至有人隐隐提及“有些古法玄理,未必全是虚妄,只是世人愚钝,不解其妙”。这些言论往往一闪即逝,说者也立刻察觉失言,转而谈论其他,但其中的意味,令安湄警惕。
她将这份隐忧密报北境,并提及:曾与博陵世子李珏交往密切、后因其“冲喜”之议而一度被提及的那家衰败宗室,近来似乎颇为活跃,其家主频频出入几位老牌勋贵府邸,所谈何事,不得而知。
“博陵虽倒,然‘沙蛇’那套邪说,如同疫病,一旦沾染,恐难根除。”安若欢对白芷道,“尤其在某些失意或妄求捷径的宗亲权贵心中,未必没有留下种子。安湄所察,不可忽视。需提醒监国,对宗室的教化引导,尤其是对年轻子弟的教导,需持之以恒,不可因一时之靖而松懈。”
白芷的钻研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她在林家一本先祖批注的《璇玑阁残编》中,发现了一段被重重涂抹、几乎难以辨认的文字,经特殊药水显影与反复揣摩,大意是:璇玑阁曾有一派,反对“强夺天地造化”,认为“顺则为生,逆则为亡”。他们研究过一种“逆解”之法,并非直接对抗那些利用地脉、磁石、水火之力的邪阵,而是通过更精微的“引针”与“药媒”,在邪阵能量流转的“隙”与“节”处,进行极细微的干扰与疏导,如同疏浚河道,使其狂暴之力无法汇聚,反而可能反噬其身。此法记载极为简略,且注明了“未经验证,风险极大”。
“你看!”白芷难掩激动,“这或许就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克制‘沙蛇’的思路!不强攻,不硬碰,而是以巧破力,以疏导代对抗!虽未经验证,但原理上或可一试!”
安若欢仔细看了那复原的文字,眼中也泛起亮光:“顺则为生,逆则为亡……此乃至理。‘沙蛇’一切所为,皆在‘逆天’,其力量根基必然存在天然的‘隙’与不谐之处。若我们能找到并利用这些‘隙’,或许真能以极小代价,破其极大邪功!”他握住白芷的手,“夫人,此发现至关重要!你可依据此理,结合我们已知的‘沙蛇’手段——无论是‘微引之阵’还是‘地火炼真’——尝试推演具体的‘逆解’之法,哪怕只是雏形。这或许是对付‘地炎子’与‘云水散人’的关键!”
就在此时,陆其琛从北境传来急报。旱海方向,近日“北斗”小队在例行巡逻时,发现了几处新的、极为隐蔽的挖掘痕迹,地点并非之前关注的“节点”,而是一些看似毫无特征的沙丘背阴处。痕迹很新,工具与之前所见略有不同,且现场遗留了一种未曾见过的黑色粘稠油脂,气味刺鼻。更奇怪的是,在其中一处挖掘点附近,发现了少量被遗弃的、写满怪异符号的皮革碎片,其符号风格,与“火蛇岛”岩洞所见有七八分相似,却又似乎更为古老蛮荒。
陆其琛判断,这很可能并非“沙蛇”残余所为,而是另一股势力在旱海活动,且其目标似乎也与地下的某些东西有关,甚至可能与“沙蛇”寻找的“星髓”同源或相克。他已加派斥候,扩大搜索范围,并提请月泉城主,留意西域是否有新的、关于旱海“魔神遗产”或“上古秘藏”的流言兴起。
“旱海又起波澜……”安若欢沉吟,“这股新势力是敌是友?是单纯寻宝,还是与‘沙蛇’有某种关联?亦或是……‘沙蛇’内部分裂,另起炉灶?” 旱海广漠,情况不明,眼下只能令其琛加强戒备,谨慎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