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到览子身边，拍打他肩上的落雪。
即使隔着厚厚的军大衣，他也能感觉到，大哥在发抖。
“览子，你别闹了，一点都不好笑！”
“双...爷爷他...他在医院重症病房呢。”这句话，耗光了览子的全部气力，他像个泄气的皮球，缩在地上，双手按着硕大的雷锋帽，将整个脑袋，埋进大衣领口，呜呜的哭起来。
“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小双拖着览子的两个胳膊，起身要把他拉起来，但脚下一滑，跪在地上，“你说话啊，说话啊！”
小双捶着览子的肩膀，伤口剧烈的疼痛，刺激着览子的神经，他愈发悲伤，嗷嗷的干嚎了起来。
“爷爷他被烧伤了，在抢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走，在哪？快走！”小双拽起了览子。
“双儿啊”览子没抬头，身子往前一倒，给小双跪了下来，“我求你，能不能，借点钱，救爷爷，我一定....”
“览子，你他妈！”小双从没对览子动过真气，但这一次，他真是急了。一拳头打在雷锋帽的侧边上，“那他妈也是我单小双的爷爷！”
览子闷哼一声，小双这才看见，雷锋帽遮盖的地方，有一大块纱布，他连忙掀起两侧帽檐，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哥！你没事吧！你也烧伤了？走！去医院，去医院！”
“好，好，二院重症室，快走。”
由于银行关门了，卡里定期的钱取不出来，小双将卡里活期的五千多块，全都充进了医院。
看着头缠纱布的览子，小双心里憋着一股火，却又不忍发作，出口的指责，也成了安慰。
“哥，你别自责，什么事，咱哥俩一起扛，你放心，就算花光所有钱，我也会把爷爷救回来。”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览祖的情况依旧没有起色，可以说，全凭机器吊着命。
眼看小双的钱，水似的往医院里流，览子坐不住了。
“双，不行咱们...”
“哥，别提这事！我告诉你，别说是还有钱，就是没钱了，咱哥俩去借，去偷，去抢，也不能拔管！”
“双，这钱是你上大学，结婚的钱，不能动！”
“是钱，就没有不能动的！”
两个月后，小双卡里的定期储蓄，也花光了，览祖仍然不见好转。
览子叫来了顺叔他们，但哥几个好话说尽，就是不肯再掏一分钱。
“你们他妈的以前天天师傅长，师傅短的，现在师傅躺在里面，又都当起了王八！”见览子碍于情面，小双化身嘴替，与顺叔等人撕破了脸。
“单小兄弟，那好话都让你说了，好人都让你做了，哥几个，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老爷子这事，我顺子，对得起天地良心！”
“是啊弟弟，俗话说，有多大能耐，尽多大孝，老爷子他，哥说话直嗷，老爷子他现在这样，再继续往里砸钱，后人欠债不说，前人他也遭罪啊，要我说...”
“放你妈的屁！”览子也忍不住了，“不想救，就滚，别在这说风凉话！”
“风凉话？我们哥几个，哪个不是出钱出力啊，哦，现在没钱了，你就变了张脸，别忘了，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一句话，噎的览子脸通红，一拳头砸在墙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去他妈的情分，放心，我览子借的钱，一分不少，连本带利，都会还你们！”
“还？你拿什么还？现在你还靠顺哥接济，要不是看老爷子面，赏你个饭吃，到别处，你进厂子拧螺丝，都没人要！”
“行了！都少说两句，老爷子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散了吧，散了吧。”顺叔发话了，照这么吵下去，他这个做大师兄的，脸上也挂不住。
“钱是吧，我有，我还！现在就还！”小双上了脾气，掏出存折，就要去银行取钱，那是他最后的存款。
览子见状，一把将存折抢回来，撕成了碎片。
“不救了，拔管！”
“哥！你疯了？！说什么呢！”
“我说拔管！听懂了吗！拔管！”
众人一看，终于有人站出来挑这个头了，纷纷态度缓和下来，想把这事给圆成了。
“我告诉你们，你们不救，我单小双自己救！”
“小双！爷爷他...他回不来了！”
“是啊小双兄弟，人家大夫都说了，现在就是靠机器续着。”
“大夫说有可能醒，我查了！我查过相关的文献，类似案例，有人醒过，有人醒过！”
“那是奇迹，万里没有个一的奇迹！小双啊，咱哥俩等了他妈五十八天，等进去五十多万，这奇迹...太贵了，等不起了！”
“哥！爷爷他说过！他....”小双情绪激动，哽咽道，“他说过，给阎王爷唱个小曲，就回来，你忘了吗！”
“双儿....”览子也哽咽了，这话，他怎么能忘？他何尝不想继续等下去，可这一屁股债，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一天一个数，他览子，靠什么还？难道他要眼巴巴看着，兄弟小双，也和他一样，过得身无分文，朝不保夕吗？！他能打工，可小双呢？辍学吗？！
小双救活他爸爸的那天，他已经欠他一条命了，如今，他万万不能再拖累他了。
这一个月里，爷爷的债，小双的债，顺叔和师兄弟们的债，韩家....韩家不仅不给他钱，连他母亲住院费，都不肯付了，一个月来，精神病院给他打了十多通电话催账。
如今，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黄金，在哪呢？
“双，哥求你，咱不救了，不救了...”览子跪在地上，又磕起头来，“顺叔，安叔，伟叔，蒋哥，王哥....”每说一个人，览子就磕一个头，“览子给你们磕头了，你们的大恩大德，览子我....”
众人要搀扶，被顺叔使了个眼色拦下，他小声招呼单小双过来，耳语说道：“这样，小双兄弟，你去取钱，说归说，老爷子咱还得治，哥几个盯住览子，不让他干傻事。”
在得到众人不动声色的肯定后，小双满脸感动，朝众人点点头，随后攥着身份证，一溜烟跑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