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也不见老单出来。
突然，他听到门口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只见那女人仰着头，手指着天，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身边的几个人，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小双顾不得藏身了，连忙从灌木丛中钻出来，顺着大家抬头的方向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顶层的女儿墙边，是老单！
“爸！听得见吗？你要干嘛？你别冲动啊！”
听到小双喊，围观的人也纷纷双手扩音，喊了起来。
“哎呦，这不是六楼的老单嘛？”
“老单啊，有嘛想不开的啊，可别冲动！”
“大兄弟！生命诚可贵，可别想不开啊！”
“赶紧报消防！救人要紧，家里有被子床单嘛？赶紧拿来！”
下面人乱作一团，小双妈听到楼下骚乱，如惊弓之鸟一般，从窗户探出头来，见下面人都朝上喊话，也扭身看去。
不看不要紧，抬头见，正瞧见老单的脸从天而降，和她打了个照面，这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她还来不及尖叫，再低下头，已是一片血洼。
老单坠楼的地方，离小双不足五米，他看着面前的尸体，脑袋已经碎了，要不是刚看到这身衣服，他根本辨认不出，这就是父亲。
那身体糊在地上，双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调皮的孩子，胡乱扭动后的木偶玩具。
一时间，小双感觉无法呼吸，头晕目眩，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只一个劲的吐气，却无法吸气。
他耳鸣不止，手脚末端开始发麻，视野发黑晕倒前，他看见一个光脚的女人，连滚带爬，跪在老单身边，他努力挣开眼，似乎看到了几辆警车，将他妈妈带走，随后一头栽倒在地。
等再睁开眼，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双啊，你醒了？”览子坐在病床前，焦急的看着他。
“你...你怎么在这。”
“是我爷让我来的，他说你家出事了，让我照顾你。”
“我爸...我妈...”小双鼻尖一酸，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
“双啊，可怜的孩子！”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进来，手里拎着水果和一个公文包，身后跟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
“大姑，大姑父，你们...”小双看到亲人，心里有了一丝慰藉。
“孩子，没事嗷，大夫说你受了惊吓，刚拍了片子，别怕嗷，家里的事，有我们这些大人呢。”
“姐，双，双啊，你爸他...他...”二姑进门就哭了起来。
“年前还打麻将了，怎么这人说没就没了，我苦命的弟弟呦，大雄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呐！呜呜呜呜...”
听到爸爸单大雄的名字，小双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览子见家人来了，点头招呼一下，就去门外守着，不一会，屋里的悲情气氛，变成了争吵，然后开始摔打。
览子推门而入，看到小双歇斯底里地朝大姑二姑吼着：“不可能！我妈不可能干那事！”
大姑二姑两家人，站在病床边，一左一右，都比比划划地喊着。
那个穿西服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一张一张捡着散落的文件，不紧不慢，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双啊，你爸没了，姑能骗你？年初，你妈给我打电话，说大雄生意周转有难，我拿了40，大姐拿了30，喏，小刘，欠条都在呢。”
“三月，是，约定的三分利给我了，但又说开年要打点，又从我这接走20，大姐那我不知道...”
“我这15。”
“昂，40加20，60，大姐是30加15，45，一共105，到这不算完，你二姑父，又借了，找他老爹老妈借了25，一共130，都给你妈了，说好五一还，后来又说你快考试，没时间取钱，咱作姑姑的，拿孩子搪我，看大雄跟我保证的面子上，我们等。”
“可你说说现在，大雄没了，你妈也找不到个人，让我们怎么办啊！”
“姑，你们别急，这钱一定会还的，一定会还的...”小双的内心，从痛失父亲的悲伤中，又压实了恐慌，“我妈...我妈她好像被公安抓了...”
“好像？你看清了吗双？”
“我们守着你，姑姑姑父，轮流照顾你，你妈肯定会来。”
览子知道，自己插不上什么话，就悄悄挪到拐角墙边的角落，贴着门口蹲下，这样既能观察局面，又不引人注意。
他刚蹲下，身后的门砰的一声，顶在他屁股上，重心不稳，摔了个大马趴。
身后七八个人，风风火火踊了进来，众人齐回头，来者不善。
“双，没事吗？”
“大姨，大舅，你们咋也来了。”
“听舅舅说嗷，你爸爸他...”男人抬头看了看床边的人，没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头说：”你妈也有点事，暂时来不了，大姨二姨和大舅这几天照顾你，你别担心，好好休养身体。”
“是大姑姐吧，咱见过面。”小双的大姨跟单家人打了个招呼，大姑瞥瞥眼，看了看角落穿西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会意，挤过人群，来到病床前。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是代理律师，这是委托人的欠款凭证，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被告...”年轻人看了看娘家人，赶忙换了称呼，“呃...也就是欠条中的借款人，你的母亲，李娟，目前找不到人，你或者你的其他家人，知道她在哪吗？”
“也找你们借钱了？！”大舅一脸诧异，质问律师，其实是质问单家人。
“娟儿，也找你们借了？”单家大姑反问李家大舅，“借多少？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娟儿啊，是大雄，大雄分四次，在我这借了8万，在我妹妹那借了12万，说五一之前还，后来不是双儿升学考试嘛，就说延一延，本想着今天去他家问问，谁知道，打电话没人接，刚进小区，就看120往外拉人，这不才赶到医院打听嘛！”
说着，李家大舅和大姨，纷纷拿出皱巴巴的欠条，上面白纸黑字红手印，单大雄。
览子此时悄悄挪到门口，又蹲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两口子...”原本气冲冲的单家二姑，犯了难，弟弟没了，今天过来，本想守株待兔，哪成想，兔子全家都来了，还把死了的弟弟也卷进这场债务，她看了看律师，表情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