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沉寂的夜色。
战斗,来了。
李逍遥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冷静。手松开沈静,转过身目光直视着那名传令兵。
“命令,前沿阵地由丁伟、孔捷统一指挥。告诉两个人,这是检验部队整训成果的第一仗,我要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
声音在寂静的山顶,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是!”
传令兵挺身敬礼,转身飞奔下山。
山顶的风,似乎也变得冷冽起来。
李逍遥重新走到沈静身边,之前那份手足无措早已不见,握住沈静小手,眼神里满是坚定。
“回屋去,等我。”
沈静看着眼前的男人,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从现在开始,这个男人属于整个天堂寨。
她必须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那个可能已经到来的小生命。
李逍遥目送着沈静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随后猛地转身,对着赵刚和楚云飞说道:“走,去指挥部!”
天堂寨根据地最外围的一道防线上,气氛已经绷紧到了极点。
这道防线,正是上次反扫荡作战中,被日军轻松突破的地段。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战壕挖得更深,更宽,交通壕如同蛛网般四通八达。在战壕的前方,是层层叠叠的铁丝网、削尖了的鹿砦和伪装巧妙的地雷阵。
最核心的变化,在于阵地的构造。李逍遥摒弃了传统的线性防御,依托山地的自然走势,设计了大量的反斜面工事和相互支援的火力支撑点。从正面看去,阵地上的防御工事似乎稀稀拉拉,甚至有些简陋。可一旦敌人越过山脊,就会发现自己将彻底暴露在来自背后和侧翼的交叉火力之下。
丁伟和孔捷的临时指挥所,就设在主阵地后方的一处半山腰上,能够清晰地观察到整个战场。
望远镜里,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完全展开。
那是一支装备精良的步兵大队,兵力大约一千人,配属了专门的炮兵中队和重机枪中队。指挥官,是一名骑在马上的少佐,正举着望远镜,一脸轻蔑地观察着独立师的阵地。
在他看来,这和他过去在华北扫荡过的任何一支八路军部队,没有任何区别。破旧的阵地,稀疏的兵力,似乎一冲就能垮掉。
“报告团长,小鬼子上来了!”一名观察哨报告道。
丁伟的嘴角,咧开一丝冷笑。
“他娘的,还真跟师长算计的一样,这帮孙子,还是老一套。”
孔捷则显得更为稳重,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通讯兵说道:“命令各单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把敌人,放近了再打!”
日军的进攻,很快就开始了。
没有太多花哨的战术,就是标准的步炮协同。
十几门九二式步兵炮和迫击炮组成的炮兵阵地,开始发出怒吼。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越过山脊,朝着独立师的正面阵地砸来。
一时间,山脊上烟尘滚滚,爆炸声此起彼伏。大量的泥土和碎石被高高掀起。
日军的指挥官,那位名叫渡边纯一的少佐,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经过这样一轮炮火准备,对面阵地上的土八路,就算不被炸死,也该被震得七荤八素,失去抵抗意志了。
炮火刚刚延伸,早已准备好的日军步兵,便以中队为单位,端着三八大盖,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队形很标准,散兵线拉得很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刚才那轮看似猛烈的炮火,大部分都落在了空地上,或者仅仅摧毁了一些用木头和稻草搭成的假人工事。
真正的独立师战士,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待在反斜面的防空洞里,通过预留的观察孔,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名刚从天堂寨军校毕业的年轻排长,正蹲在一段交通壕的拐角处。他叫刘成,是个读过中学的知识分子。此刻,没有丝毫的紧张,手里拿着一截粉笔,正在一块捡来的木板上,给手下的三个班长讲解着什么。
“看清楚,咱们排负责的是这片扇形区域。一班的机枪,封锁左边这条小路。二班的掷弹筒,盯着那块凹地,防止鬼子在那里集结。三班,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
一边说,一边在木板上画着简单的草图,线条清晰,逻辑分明。
“我们的任务,不是打死多少鬼子。而是要用交叉火力,把他们彻底压制在山脊和我们阵地之间的这片开阔地。记住校长在学校里讲的,我们的目的,是火力覆盖,不是精确射击。都听明白了吗?”
三名班长,都是经历过血战的老兵,此刻却像小学生一样,听得连连点头。这种把仗打得明明白白的感觉,他们以前从未体验过。
外面的炮火声震耳欲聋,但这小小的角落里,却只有刘成那镇定自若的声音。
日军的冲锋速度很快。他们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轻松地冲上了山脊。
带头的一名日军曹长,兴奋地挥舞着指挥刀,嗷嗷叫着,第一个冲上了阵地。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想象中抱头鼠窜的八路军。
而是一片死寂。
战壕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被炸得破破烂烂的稻草人。
“纳尼?”
曹长愣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在他们前方的反斜面上,原本平平无奇的缓坡上,突然冒出了无数个射击口!
“打!”
随着丁伟和孔捷的一声令下,埋伏在反斜面阵地上的数百个火力点,同时开火了!
捷克式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歪把子、三八大盖……所有的武器,在这一刻,都发出了怒吼。
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些刚刚冲上山脊,还处在队形密集状态的日军,泼洒而去!
一张由交叉火力构成的死亡火网,瞬间编织而成!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日军小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瞬间打成了筛子,血雾爆开,成片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王承柱的炮兵团也发威了。
几十门迫击炮,在后方观察哨的精确指引下,对暴露在开阔地上的日军后续部队,进行了精准的点名。
炮弹呼啸而下,在日军的进攻队形中,炸开一团团死亡的烟花。
日军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完全想不通,这些子弹和炮弹,到底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在他们的战术认知里,战斗应该是线性的,面对面的。可现在,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四面都是刺的铁笼子里,无论转向哪个方向,都会迎面撞上致命的弹雨。
刘成指挥的那个排,表现得尤为出色。
一班的机枪手,死死地封锁住了日军企图迂回的一条侧翼小路。
二班的掷弹筒手,两发炮弹,就精准地端掉了一个试图建立临时火力点的日军掷弹筒小组。
而三班的步枪手们,则在班长的指挥下,组成了标准的三三制战斗小组,相互掩护,交替射击,将一小股试图顺着战壕冲锋的日军,打得节节败退。
经过军校系统培训的基层军官,与经验丰富的老兵,再加上先进的战术思想,这种结合,爆发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恐怖战斗力。
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日军指挥官渡边纯一,在后方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轻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想不明白,为什么引以为傲的精锐部队,在对方的阵地前,会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对方的火力密度,战术的协同,哪里还像是土八路?这分明是连甲种师团都未必具备的战术素养!
“撤退!撤退!”
渡边纯一嘶吼着下达了命令。知道,再打下去,这个大队,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残余的日军,如蒙大赦,丢下上百具尸体,连滚带爬地撤了下去。
从日军发起冲锋,到全线溃败,整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
独立师的阵地上,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丁伟和孔捷走出指挥所,看着山下狼狈逃窜的日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撼。
他们知道部队变强了,但没想到,会强到这个地步。
前哨战的失利,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日军华中方面军的脸上。
消息传到冈村宁次的指挥部,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日军大将,罕见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看着战报上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和渡边纯一那份写满了惊恐与不解的报告,终于意识到,这次面对的,已经不是过去那些可以随意拿捏的土八路了。
天堂寨,已经变成了一块真正的,能磕掉帝国军刀的硬骨头。
“命令,航空兵部队,明日拂晓,对天堂寨所有已知阵地,进行无差别轰炸!”
冈村宁次的声音,冰冷而又森然。
“我要将那片山地,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决定,要动用绝对的空中优势,来摧毁这群让他感到不安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