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光阴，在段恒生脚下如同被狗撵着的兔子，嗖地一下就窜没了影。
他运转《千面秘录》，继续变成去望仙城的那一个面色黝黑手掌粗糙的中年农夫，不过将气息调整到了筑基初期，依旧是那副麻衣草鞋的农夫打扮，肩扛铁锹风尘仆仆，踩着点抵达了许若欣在传音玉佩中提到的汇合地点——落鹰涧。
顾名思义，这地方地势险恶，两侧是光秃秃的陡峭山崖，如同被巨斧劈开，中间一道深涧，涧水湍急，发出呜咽之声。据说连最擅长飞行的鹰隼到了此地，也常常因气流紊乱而折翼坠落，故而得名。此刻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将山崖染上一层凄艳的红，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段恒生刚到涧口，就看见许若欣一行人早已等在那里。
许若欣依旧是那身素白长裙，身姿挺拔，清丽绝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和风霜之色。见到段恒生准时出现，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迎了上来：“长生，你来了。”
段恒生点点头，目光扫向她身后那八道身影，心里立刻开始拨拉起了小算盘。
八个人，加上许若欣和自己，正好十个。嗯，十个人去端几十号人的窝点，听起来挺刺激，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幽冥殿那帮孙子塞牙缝……哦不，是够不够自己赚灵性点。
段恒生一亮身，许若欣等人先是一愣，这是谁？
段恒生怕误会，赶紧解释道：“许仙子，诸位，久等了。我是段长生，出门在外，换个行头，喜庆一些。”出门第一条，苟道最安全。
许若欣毕竟是筑基猛人，这种简单的变容术难不住她，略微感应一下，便确认了神魂波动确实是段恒生本人。她略微一皱眉，但时间紧迫，也懒得问他原来，便开始简单介绍：“这位是段长生。这几位是我的同门，玄剑宗弟子，赵淼、李三山、周安、吴子菲、孙念念。”
她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穿着玄剑宗标准青色剑袍、气息凌厉的年轻修士微微颔首。这五人，三男两女，修为都在筑基初期到中期不等，一个个眼神锐利如剑，带着大宗门弟子特有的傲气。他们看向段恒生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审视和轻蔑。
也难怪，段恒生这副中年农夫的尊容，一身麻衣粗布，修为“仅有”筑基初期，手里还拎着把像是刚从哪个土坑里刨出来的黑铁锹，怎么看都像是哪个山沟里拉来凑数的壮丁，实在难以让人将其与“高手”二字联系起来。几人心中不免嘀咕：许师姐是不是被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此次任务凶险，带上这么个累赘，岂不是拖大家后腿？
段恒生将这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懒得冲他们点头，只当是看见了路边几块比较硌脚的石头。
许若欣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同门那点小心思，但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继续介绍另外三人。
“这位是百炼宗的王真真，王师姐，王炼长老的大侄女。”
段恒生目光移过去，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呃，是觉得视野被占据了一大片。
只见这位王真真师姐，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肌肉虬结，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铁塔，比段恒生还高了半个头！她穿着一身紧身的褐色皮甲，更显得身材魁梧雄壮，古铜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一张脸倒是颇为英气，浓眉大眼，鼻梁高挺。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足足挂了七八个颜色各异、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随着她一动，就发出“咣当咣当”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宝贝疙瘩。
“段道友，幸会。”王真真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爽朗劲儿，对着段恒生抱拳一礼，笑容真诚，倒是没什么架子。
段恒生也拱了拱手：“王师姐，久仰。”心里补充了一句：久仰百炼宗傀儡之术，今日总算见到活的了……还是这么大只的。
“这位是丹霞阁的郑几道，郑师弟。”许若欣指向旁边一个显得有些拘谨的青衣丹师。
段恒生一看，乐了，老熟人啊！正是在望仙城丹霞阁被他那“壕无人性”的采购方式吓得说话都结巴的年轻丹师郑几道。
郑几道认识这位出手大方的“中年农夫”，脸上瞬间腾起两朵红云，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结结巴巴地行礼：“前，前辈！您、您也来了！”
他这反应，让玄剑宗那五人更是侧目，看向段恒生的眼神更加古怪。丹霞阁的弟子，居然叫这个“中年农夫”前辈？难道这人真有什么来头？可这修为……做不得假啊！
段恒生对郑几道印象还不错，至少当初买东西时服务态度挺好，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郑啊，别叫我前辈，叫长生哥就行。另外，别紧张，就当是出来郊游，顺便采点……嗯，药材。”他本来想说“采点人头”，觉得不太文雅，临时改了口。
郑几道被他拍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是、是，长生哥说得是！”心里却在哀嚎：郊游？采药？这可是去端幽冥殿的据点啊！会死人的！早知道许仙子说的“强援”是这位看起来就很能惹事的长生哥，他是不是应该找个理由躲在丹霞阁里炼丹更安全？
许若欣最后指向一个穿着明黄色僧袍，脑袋锃光瓦亮，身材圆滚滚，脸上时刻带着笑眯眯表情的胖和尚：“这位是琉璃宗的济动法师。”
济动？段恒生一听这名字，眉毛就挑了起来。
济动？济静？济圆？难道济圆老和尚与济静小和尚也是琉璃宗的？可是当初济圆老和尚怎么看也都只是一个凡俗和尚，与修真没有半毛钱关系。另外，济静小和尚也没有一丝修真者的痕迹。难道是重名？或者是我想多了？段恒生一时之间也想不太明白。
“阿弥陀佛，段施主，小僧济动有礼了。”济动和尚双手合十，声音洪亮，动作幅度颇大，身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脸上笑容灿烂得像是捡到了金元宝，“早就听闻段施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呃，气质独特，非同凡响！”他目光在段恒生的麻衣和铁锹上扫过，努力找了个比较褒义的词。
段恒生嘴角抽搐了一下，也回了个礼：“济动法师，客气了。不知法师与济静小师傅……”
济动哈哈一笑，声若洪钟：“那是小僧的师兄！一个闷葫芦，无趣得紧！还是段施主这般……率真随性，更合小僧胃口！等此番事了，若有闲暇，定要与段施主把酒言欢，探讨一下这红尘万丈的精彩！”
段恒生：“……”
段恒生不太确定两人说的济静是不是同一个济静。另外，把酒言欢？你这和尚路子也挺野啊，与济圆老和尚有得一拼。可惜的是，几十年前老和尚就坐化了。
他们应该只是同名吧，段恒生一声叹息。
许若欣简单介绍完毕，便沉声道：“情况紧急，客套话就不多说了。黑风谷据此三十里，幽冥殿在此据点经营日久，布有阵法，易守难攻。我们需趁夜色掩护，潜入谷中，找到其阵法核心破坏，再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她拿出一张简陋的地图，在上面指点了几个位置，分配任务：“赵淼、李三山，你二人负责左翼侦查，清除暗哨。周安、吴子菲，负责右翼。孙念念与我居中策应。王师姐，你的傀儡负责正面佯攻，吸引火力。郑师弟，你跟在王师姐身后，随时提供丹药支援。济动法师，烦请你以佛法干扰对方心神，净化鬼气。长生……”
她顿了顿，看向段恒生，眼神有些复杂：“你……见机行事，策应各方即可。”
显然，在许若欣的战术安排里，段恒生这个“变量”属于自由人，哪里需要往哪搬，或者……哪里危险往哪扔？
玄剑宗那五人听到这个安排，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不以为然更浓了。见机行事？说白了就是没啥固定任务，跟着混呗？许师姐对这人也太宽容了！
段恒生自己倒是无所谓，甚至很满意。自由人多好啊！可以灵活机动地寻找“高价值目标”，精准收割灵性点！让他去固定位置蹲着，他还嫌不自在呢。
“没问题！”段恒生爽快答应，掂了掂手里的铁锹，咧嘴一笑，“爷我最擅长见机行事了！”
他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和手里那柄煞气隐隐的铁锹，看得郑几道又是一哆嗦，济动和尚眼睛更亮，王真真倒是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而玄剑宗五人组……则默默地把头转开了。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缓缓笼罩了苍茫的山峦。山风穿过落鹰涧，带起阵阵如同鬼哭的呜咽声。
十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落鹰涧，朝着三十里外那处名为黑风谷的幽冥殿据点，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