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整个神都都沸腾了。
户部尚书连夜从牙缝里挤出百万两白银的巨款，工部尚书更是亲自带队，在神都南郊那片广阔的皇家猎场，大笔一挥，划出了一块方圆十里的土地，作为“天工院”的院址，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前所未有。
一时间，整个大炎王朝的能工巧匠，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家供奉，还是声名赫赫的炼器大师，亦或是藏于民间的机关术高手，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朝着神都蜂拥而来。
无他，只因女帝陛下的圣旨写得太过诱人，也太过疯狂。
凡入天工院者，无论出身，官升三级，赏银千两！若能为那传说中的灭世战船“天工”号的建造立下尺寸之功，可直接封爵，光宗耀祖！
这对于地位向来不高，被文人雅士视为“奇技淫巧”的工匠们来说，不亚于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天工院成立的当天，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一位须发皆白，据说是欧冶子后人，曾为先帝亲手打造过贴身龙鳞软甲的炼器宗师——欧阳冶，当众展示了一手“百炼钢化绕指柔”的绝活。他将一块人头大的玄铁矿石，在熊熊烈火中反复捶打上万次，最终化作一根细若发丝、光可鉴人的钢线，缠绕在指尖，引得满堂喝彩，人人称颂其有神鬼莫测之能。
另一位在南疆闯下赫赫威名，人称“鬼手”的独臂老人，更是造出了一只能自行走动、端茶倒水、甚至还能模仿人声说出“贵客请用茶”的机关木鸟，其结构之精巧，动作之灵动，让无数人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然而，作为天工院唯一的“主考官”，那个名叫墨非的年轻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孩童的嬉闹，不值一哂。
直到所有人都展示完毕，他才从那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图纸中抬起头，用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木讷声音，说出了一句让全场瞬间死寂，让所有人都差点当场吐血的话。
“一群废物。”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刹那间落针可闻。
“你！”炼器宗师欧阳冶气得胡子都根根倒竖起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安敢如此辱我！”
“我没有辱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墨非站起身，走到他那块被锤炼得光可鉴人的“百炼钢”前，伸出一根修长、布满老茧的手指，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轻轻一弹。
“叮——”
一声无比清脆的金属颤音，悠扬悦耳。
“咔嚓。”
一声的碎裂声响起。那块足以抵挡神兵利器劈砍的“百炼钢”，竟从他指尖触碰的地方开始，如蛛网般裂开了一道道细密的纹路！
“杂质过多，导致金属晶格结构不纯；淬火不足，受力不均，引发内部应力残留。此物看似坚韧，实则早已内里崩坏，连一块上好的生铁都不如。废铁一块。”墨非摇了摇头，然后又走向那只活灵活现的机关木鸟。
他只是绕着木鸟走了一圈，甚至没有动手，便继续他那毒舌到令人发指的点评。
“结构冗余超过七成，核心能量转化率不足三成，榫卯之间，间隙过大，超过毫厘。能走十步，已是你祖上积德。中看不中用的玩具罢了。”
“你……你……”“鬼手”老人气得浑身发抖，那只独臂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什么？”墨非转过头，那双仿佛由无数齿轮构成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些许波动，那是一种混杂了失望、鄙夷与极度不耐烦的复杂情绪。
“我说你们是废物，都是抬举你们了。”
“造船，是世间最严谨、最复杂的工程学！你们连最基础的材料学、结构力学、流体力学都不懂，谈何建造‘天工’？就凭你们这些连龙骨和主梁都分不清的脑子？”
“还有你！”他指向一名刚才展示了“飞天鸢”，能在空中滑翔百丈的工匠，眼神冰冷，“利用风力滑翔，想法不错，但你考虑过空气阻力吗？考虑过翼展和机身配重比吗？考虑过不同高度的气流变化对升力造成的影响吗？什么都不懂，就敢往天上飞，你不是在造鸢，你是在造棺材！”
一番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在场数百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大师宗师们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他们骇然发现，这个看起来木讷的年轻人，嘴里蹦出的每一个词，他们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又如同天书，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金属晶格”？什么又是“能量转化率”？
整个场面，尴尬得能用脚指头抠出一座巍峨的紫禁城。
“咳咳……”
就在这时，一声轻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沈天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天工院的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好奇的焰灵姬和龙啸云。
他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墨家的人都是技术狂人，却没想到这位最后的巨子，竟然还是个隐藏的“九州第一喷子”。
墨非看到沈天君，脸上的不耐烦与鄙夷瞬间收敛，重新变回那副木讷的模样，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主上。”
“主……主上？”
在场的所有工匠，都惊骇欲绝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把他们所有人都贬得一文不值的恐怖年轻人，竟然……是冠军侯的人？
沈天君缓步走到那群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工匠面前，环视一圈，他身上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场，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是各自领域的大师，是受万人敬仰的宗师。”
“但在这里，在天工院，你们以前所有的荣耀、所有的骄傲，都得暂时放下。”
“因为，你们即将接触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由法则与真理构筑的世界。”
他看向墨非，眼神深邃：“墨非，告诉他们，何为‘天工’。”
墨非点了点头，走到一块由他亲手打磨的、光滑如镜的巨大黑板前。
他拿起一根白色的石笔，没有再骂人，只是在黑板上，用一种无比虔诚、无比精准的笔触，画下了第一个，也是最基础的一个符号。
一个圆，中间加一个点。
“我们，从认识‘原子’开始。”
这一天，被后世的大炎史官，浓墨重彩地记为“天工元年”。
这一天，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大陆、颠覆所有旧有认知的技术革命，在这间小小的院落里，由一个毒舌的技术宅男，和一个来自异世的男人，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