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停了。
陈无涯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滑落,在碎石上砸出几点暗红。他没去擦,只是将五指缓缓收拢,错道劲在经脉中悄然回旋,压住因剧烈动作而翻涌的气血。
白芷站在他左后半步,软剑横于身前,剑尖微垂,却不松懈。她目光盯紧前方树林,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刚才,那两个伏击者逃走时带起的风还没散尽,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焦躁的气息。可现在——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从天而降。
不是杀气,也不是内力波动,而是一种……存在本身就能让天地变色的东西。砂地无声龟裂,裂纹呈环状向外蔓延,像是被无形重物碾过。
一道灰影落下。
没有跃起,没有借力,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
灰衣人脚踏草履,身形枯瘦,双目深陷却亮得吓人,像两簇不灭的火苗藏在幽洞之中。他站定,不动,也不说话,可陈无涯的耳膜却被一种低频震颤刺得发麻,那是对方呼吸带动的气流在撕扯空间。
“系统。”他在心里问。
【武道震动检测到高阶目标,正在靠近。身份未明,战力评级:宗师级。建议规避或联合应对。】
陈无涯没动声色。他慢慢抬起右手,用袖口蹭了蹭嘴角——那里有一丝腥甜,是刚才强行催动错道劲震伤了肺络。他不能让对方看出虚弱。
“你是什么人?”他开口,声音比预想的稳。
灰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陈无涯脸上,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陈无涯。”他吐出三个字,语气平淡,却像铁锤砸进地面,“一个不该活着走出这岛的人。”
白芷手腕一紧,剑锋微抬。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陈无涯笑了下,左颊酒窝浮现,“为了什么?那封信?还是我这套你们看不懂的打法?”
灰衣人没回答。他只是一步步向前走。
每一步都极慢,可每一步落下,空气就像被压缩了一层。陈无涯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震感,不是震动,而是某种规律性的压迫,像是心跳,又像是钟摆。
他知道不能再等。
错道劲自尾闾逆行督脉,绕带脉入手少阳三焦经,形成逆流循环。这是他最熟悉的运转方式,能在最短时间内避开主流经脉的堵塞风险。同时,他右掌轻轻贴地,错道劲渗入砂层,扰动地下原本九息一跳的频率。
三息一震。
六息一震。
再变成两息一震。
节奏乱了。
灰衣人脚步微顿。
就是现在。
“你连名字都不敢报,也配称宗师?”陈无涯冷笑,“陆地神仙之下第一人?我看是躲在山沟里练功练疯了吧?”
话音落,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的尾音,让声波在空气中多荡一下。
灰衣人眼中寒光一闪。
他动了。
没有拔剑,也没有蓄势,只是抬起右手,虚虚一握。
陈无涯面前的空气骤然塌陷,一道无形剑气横斩而来,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没有。砂石炸开,地面裂出一道深沟,直逼胸口。
陈无涯不退反进,错道劲灌入双腿,脚步看似踉跄歪斜,实则踩在剑气轨迹的“错拍”之上。他左肩下沉,右膝微屈,整个人像被风吹弯的芦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锋芒最盛处。
可剑气余波仍扫中肩头,粗布短打瞬间撕裂,皮肤绽开一道血痕。
他借势翻滚,顺势拉开距离,落地时已调整好重心。
白芷趁机欺身而上,软剑如灵蛇出洞,直取灰衣人咽喉。剑未至,寒意先临。
灰衣人头也不回,左手向后一扬。
一道气劲自掌心迸发,精准撞上剑尖。白芷只觉虎口剧震,整条手臂发麻,不得不收剑后撤。
“你二人。”灰衣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磨刀石,“一个走歪路,一个守正道。可惜,都不懂何为‘道’。”
陈无涯抹了把肩上的血,甩在砂地上。
“你说不懂,那你懂?”他盯着对方空空如也的腰间,“连剑都不带,装什么高手?”
“剑在我心中。”灰衣人缓缓抬手,掌心朝上,“你也该明白——真正的武学,不在招式,而在‘意’。”
他话音未落,一道银光自袖中飞出,悬于头顶。
那是一柄寸许长的小剑,通体灰白,无锋无刃,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周围的空气就凝滞一分。
陈无涯瞳孔微缩。
【检测到纯正剑意运行轨迹,漏洞存在于第三周天循环节点,建议以错道劲反向补全传导路径。】
系统提示刚落,头顶小剑猛然下压。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剑气,而是层层叠叠的剑意风暴,如同山崩海啸般倾泻而下。地面寸寸碎裂,砂石悬浮空中,又被绞成粉末。
陈无涯咬牙,错道劲自劳宫穴爆发,双掌迎上。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而是将掌心对准剑意最密集处,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轰!
气浪炸开,他双脚陷入砂中三寸,膝盖微弯,肩伤再次崩裂,鲜血浸透衣衫。但他站着没倒。
“你接住了。”灰衣人语气依旧平静,可眼神变了,“但你能接几次?”
“我不需要接几次。”陈无涯喘了口气,抬头看他,“我只需要接住一次。”
他忽然咧嘴一笑,左颊酒窝深深陷下。
下一瞬,他右脚猛地蹬地,身形如离弦之箭冲出。步伐凌乱,东倒西歪,可每一步都恰好踩在剑意间隙的“死点”上。
灰衣人眉头微皱。
就在陈无涯逼近三尺之时,他掌心突然翻转,错道劲由掌缘斜切而出,直击对方手腕内侧。
这不是攻击,是试探。
他要摸清这股剑意的源头。
灰衣人冷哼一声,小剑在空中急转,剑意凝聚成盾,挡下这一击。
可就在错道劲与剑意相撞的刹那,陈无涯嘴角扬起。
“找到了。”
他低声说。
那一瞬,他感知到了——剑意虽强,但在第三周天循环时,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就像河流中的一块暗石,不影响整体奔涌,却足以被“错”的力量撬动。
错道劲顺势逆转,不再正面抗衡,而是沿着那丝滞涩反向渗透,试图逆流而上。
灰衣人脸色微变。
他第一次真正看向陈无涯,目光如刀。
“你……竟敢窥探我的剑路?”
“不是窥探。”陈无涯退后两步,呼吸粗重,肩头血流不止,“我是把它走错了。”
他抬起手,指尖滴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
“你们追求完美,我偏偏弄坏它。你们讲究顺序,我偏要颠倒。你说这是歪理?可它确实……有效。”
灰衣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淡,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很好。”他说,“既然你想试错,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错不了’。”
他抬手,头顶小剑嗡鸣震颤,剑身开始褪去灰白,露出内里暗金色的纹路。一股远比先前更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整座岛屿都在颤抖。
白芷握紧剑柄,一步步移到陈无涯身旁。
“别靠太近。”他低声道,“接下来的招,我不知道能不能躲。”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陈无涯看着那柄缓缓旋转的小剑,肩头血珠滑落,砸进砂中。
“我得让它……出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