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船身随波起伏,木板与铁链摩擦出细碎声响。陈无涯站在阴影里,目光落在角落那团被捆得严实的身影上。
铁爪背靠舱壁,双臂无力垂下,脸上血迹未干,嘴角却仍翘着一丝冷笑。他听见脚步声,眼皮掀了掀,没说话。
陈无涯蹲下来,手指探入对方怀中。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一块青铜令牌滑入掌心。边缘粗糙,带着海腥气,中央狼首图腾凹陷下去,像是被人用刀刻过又磨平。
他指尖摩挲着纹路,脑中忽然一震。
【检测到高危关联信号:该图腾与血魔刀柄纹饰同源,匹配度98.7%。判定:异族高层直接指挥此次行动。】
陈无涯没动表情,只将令牌翻了个面,在昏灯下照了照。背面有几道划痕,排列无序,像随手刮出来的。但他认得这种痕迹——是暗记,用来标记任务等级或接头口令。
“你身上带的东西,”他开口,声音不高,“不是你自己能拿的吧?”
铁爪咧嘴:“我拿不拿,都不重要。你们留不住它,也活不到看它起作用。”
“它是啥?”陈无涯把令牌收进怀里,“药?信?还是钥匙?”
“是命。”铁爪冷笑,“你们的命,还有这艘船的命。”
舱门轻响,白芷走了进来。她脚步很轻,肩头绷带渗着淡红,右手搭在剑柄上。软剑未出鞘,但寒意已铺满半间舱室。
她走到铁爪面前,剑尖点地,缓缓抬起。
“你说我们活不过今晚?”她问,“那你呢?你能活到明天?”
铁爪盯着她,眼神没闪:“我不需要活。只要我在船上,你们就走不出这片海。”
“所以你是死士?”陈无涯插话,“可你怕断药。一个不怕死的人,不会为一口续命汤低声下气。”
铁爪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是求生。”他咬字缓慢,“我是怕死得没价值。要是死在这儿,连骨头都烂成泥,没人知道我做过什么。”
“那你做过什么?”白芷逼近一步,剑尖微抬,贴上他颈侧皮肤,“替他们杀人?放机关?还是……当饵?”
铁爪终于变了脸色。
他猛地抬头,瞪着她:“你们真以为这是你们找东西?这是他们设的局!从你们离岸那一刻,就在网里了!潮退月沉,钟声一起,海底的东西会自己出来——但不是给你们看的!”
陈无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所以你是知道时间的。”
“我知道又能怎样?”铁爪喘了口气,“说了你们也逃不掉。那钟声一响,整片海域都会动。船会沉,人会疯,连鱼都不敢靠近。你们现在回头,还能死得干净。”
“干净?”陈无涯笑了,“什么叫干净?被钩子撕开肚子算干净?还是被药毒穿骨髓算干净?”
他站起身,看向白芷:“他知道的不止这些。但他不敢说,是因为说了也没命。”
白芷点头,剑尖收回,转身朝门口走去。
“那就让他活着。”她说,“一路活着。”
铁爪突然笑出声:“你们留我,是想问更多?可你们不知道,留我在船上,就是在给自己招灾。异族大人不会让失败的人活着回来——哪怕只是失踪,他们也会派人来查。”
陈无涯回头看了他一眼:“所以他们会来找你?”
“当然。”铁爪仰起头,“而且不会只派一艘船。也不会只用钩子。”
“那我等着。”陈无涯走向舱门,“等他们来,我再抓一个问问。”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船舱重归寂静。只有海水撞击船底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数着时辰。
铁爪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他左手微微抽搐,指甲缝里藏着一点灰黑色粉末,那是药渣。他已经三天没服药了,四肢开始发麻,关节深处传来钝痛,像有虫子在里面啃咬。
他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他。如果他没能按时传回信号,下一拨来的就不是海盗——而是清道人。
那群穿黑袍的家伙,专门处理失败者。他们会把他绑在浮木上,割开手腕,让血流进海里。据说这样能引来深水鲨,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可他更怕的是,这些人真的闯进归墟。
归墟不是传说。它真的存在,藏在漩涡底下。他曾亲眼见过那座神殿露出水面的一角,通体漆黑,墙上爬满藤蔓般的金属纹路。异族在那里埋了东西,也留了守卫——不是人,是机关傀儡,眼睛会发光,手能化刃。
而残卷……残卷是钥匙。打开的不是门,是某种“声音”。
他曾听首领提过一句:“钟响之时,言出即法。”
什么意思他不懂。但他知道,一旦启动,整个海域的人都会听到那个声音。听到的人,要么疯,要么跪下。
所以他不想让他们去。
可他又不能说。
陈无涯站在甲板上,手中摩挲着那枚令牌。海风扑面,吹得衣襟猎猎作响。远处雾气浓重,看不见星月,唯有浪头翻涌,泛着惨白。
“他在怕。”白芷走到他身旁,声音低,“不是怕我们,是怕背后的人。”
“嗯。”陈无涯点头,“所以他才会故意激我们杀他。想死得快一点。”
“但我们不能让他死。”白芷握紧剑柄,“他还知道更多。”
“我知道。”陈无涯把令牌塞进袖中,“所以我不会给他机会自杀,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呼救。”
“你打算怎么防?”
“防不了就不防。”他望向海面,“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只要船还在,我们就往前走。”
白芷没再说话。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她也知道,真正的危险,往往不是来自外面。
而是来自船上。
某一刻,她忽然察觉脚下轻微震动。不是浪击,也不是船体摇晃——而是从底部传来的节奏性敲击,三长两短,像是有人在舱底用指节叩击木板。
她低头看了眼地板缝隙。
没有光透上来。
但她清楚记得,铁爪被拖下去时,右手曾蹭过舱门边的铜钉。那钉子原本是直的,现在歪了半寸。
陈无涯也感觉到了。他缓缓蹲下,手掌贴在甲板上。
震动又来了。
这一次,持续了五下,停顿,再三下。
像某种信号。
他站起身,对白芷使了个眼色。
两人无声分开,一左一右,朝舱门靠近。
陈无涯伸手握住门栓,指腹感受到一丝湿润——像是刚被人摸过。
他猛地拉开舱门。
舱内漆黑一片。铁爪仍坐在原位,双手被绑,头垂着,像是睡着了。
但陈无涯注意到,他脚边的绳结松了一圈。
不是自己松的。是有人碰过。
他走近几步,俯身检查。绳索末端沾着一点湿泥,不是船上常见的木屑灰,而是深褐色的淤泥,带着咸腐味。
这种泥,只有海底洞穴才有。
他直起身,看向白芷。
她也发现了异常——铁爪的鞋底,有一道新鲜刮痕,形状规则,像是被金属边缘划过。
这不是普通的俘虏。
他是诱饵。
而且已经和外界建立了联系。
陈无涯重新锁上舱门,转身走向船尾。他取出一段麻绳,系在舵柄上,固定航向。然后从行囊里翻出一把小刀,刀刃薄而锋利,是他早年在流民营削木头用的。
他把刀递给白芷。
“守着舱口。”他说,“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让他出来。”
“你去哪儿?”
“去看看船底有没有 holes。”
白芷皱眉:“holes?”
“洞。”陈无涯笑了笑,“别人打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