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头痛。
像是有一千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颅内疯狂搅动。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令人发疯的轰鸣声。
赵铁山挣扎着,从一片焦黑的泥土中,撑起了自己沉重如铅的上半身。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脑海中那片混沌的血红色驱散开来。
视线,在经历了短暂的模糊后,终于,重新聚焦。
然后,他看到了……地狱。
曾经被他们精心伪装过的狙击阵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被炮弹反复翻耕过的、冒着黑烟的弹坑。
破碎的枪支零件、扭曲的弹药箱、还有……战友们残缺不全的肢体,散落得到处都是。
那个前一秒还在向他汇报的通讯兵,此刻静静地趴在地上,身体下,是一大片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泊。他的手,还死死地,保持着按住电台通话键的姿势。
赵铁山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和无尽悔恨的岩浆,在他的胸中疯狂翻涌。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充满了痛苦的咆哮。
他后悔,后悔自己的傲慢与轻敌。
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急于求成,或许,就不会落入这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炮火陷阱。
这些,都是他带出来的、最精锐的兄弟!
现在,都变成了这片焦土上,冰冷的、无法辨认的碎块。
“轰隆隆——!!!”
就在这时,从“鹰巢”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更加恐怖的、仿佛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赵铁山猛地回头。
他看到,那座建立在悬崖上的、坚不可摧的“鹰巢”,竟然像一座被从内部爆破的沙堡,在一片冲天的烟尘中,轰然……坍塌!
赵铁山,彻底呆住了。
他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幅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薇,燕子,还有那些刚刚与他们放下隔阂的孤狼营的弟兄们……
他们,都被活埋在了那座巨大的坟墓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丢了阵地,丢了兄弟,现在,连他的指挥官,也丢了。
他下意识地,抓起身旁那支还能勉强使用的、半截枪管都已经被炸弯的卡宾枪,转身,就想朝着山下撤退。
这是,战场上最标准的预案。
指挥系统被摧毁,上级军官阵亡,下级单位应在保存有生力量的前提下,自行撤退。
这是最理智,也最正确的选择。
但,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分毫。
……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了,林薇在沙盘前,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想起了,燕子在丛林里,那神出鬼没的身影。
他想起了,老拐和铁牛,在训练场上,那股子不服输的犟劲。
他更想起了,在山谷里,自己低下头,向那个女人,郑重地,敬出的那个军礼。
……
“狼豹……狼豹……”
他喃喃自语,这个刚刚诞生不久,却已经承载了太多东西的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痛着他的灵魂。
撤退?
把自己的指挥官,把自己的另一半弟兄,就这么扔在这片该死的、冰冷的乱石堆里?
然后,一个人,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回去?
不!
他赵铁山,做不到!
“妈的!”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岩石,硌得他指骨生疼。
疼痛,让他那被悲伤和绝望占据的大脑,重新恢复了一丝清明。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坍塌,是从内部发生的。
林薇,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女人,会不会……
万一呢?
万一,她还活着呢?!
这个念头,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那片即将熄灭的草原!
他挣扎着,从一片狼藉中,翻出了那部屏幕碎裂,但还能勉强工作的步话机。
他将频率,调到了与林薇约定的、最紧急的备用频道。
然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呼叫着。
“孤狼!孤狼!我是猎豹!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嘈杂的、令人心碎的电流声。
但他没有放弃。
他一边呼叫,一边开始在弹坑里,寻找着所有还能用的东西。
一卷绳索,半壶水,几个完整的弹夹,一个急救包……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呻吟声,从不远处的弹坑里传来。
赵铁山心中一喜,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是“壁虎”!
那个攀岩专家,他被一块炸飞的掩体护住了身体,只是被震晕了过去,受了些皮外伤。
赵铁山摇醒他,又陆续地,从废墟里,找到了另外三个,同样身负重伤,但还活着的“猎豹”队员。
……
“都给老子起来!”
赵铁山看着眼前这几个残兵败将,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嘶哑的声音,嘶吼道。
“我们,还有任务!”
“壁虎”看着远处那片还在不断冒着烟尘的废墟,惨然道:“连长……还……还回得去吗?”
“回不去,也得回!”
赵铁山红着眼睛,将一捆绳索,狠狠地甩到他的怀里。
“就算是把那座山,用手给刨开!也得把队长,和孤狼的弟兄们,给老子找出来!”
一支,由一些残兵组成的、燃烧着复仇与希望火焰的救援队。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朝着那片,代表着死亡与绝望的“鹰巢”,开始了他们……义无反顾的,反向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