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点点头,不气馁,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次,他看中了在一块扁平大石头下游弋的几只小虾。
他更加小心,几乎是一寸寸地将网兜浸入水中,从虾的斜后方慢慢靠近,然后极快地一抄。
“有了。”舟舟眼尖地叫起来。
穆然赶紧提起网兜,水从纱网漏下,网底果然有两只透明带点淡青色的小虾在惊慌地弹跳。
虽然小,但确确实实是他的战利品。
“成功了。”他脸上绽放出光彩,比刚才挖出小红薯时还要兴奋。
他小心地将小虾倒进舟舟拎着的小水桶里,桶里已经装了半桶清水,还有几根水草。
“然然学得真。”小溪夸奖道。
其他孩子也围过来看,七嘴八舌地分享着经验:“那边石头底下可能有螃蟹。”
“要用点馒头屑引一下鱼。”
接下来的时间里,穆然完全沉浸在了这项新奇的活动中。
他忘记了裤腿被溪水打湿的不适,忘记了时间,眼睛只盯着水面下的世界。
他渐渐掌握了技巧,虽然十网可能只中一两网,但每一次小小的收获都带来巨大的喜悦。
桶里的小鱼小虾慢慢多了起来,偶尔还有一两只笨头笨脑的小螃蟹。
阳光透过竹叶,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孩子们的笑声、惊呼声、哗啦啦的水声交织在一起。
穆然的脸颊晒得微微发红,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浅蓝色的poLo衫肩头湿了一小片,可他浑然不觉,只顾着和舟舟配合,一个赶,一个堵,试图围剿一小群银色的小鱼。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顾禹迟的声音从坡上传来:“孩子们,窑快好啦,回来准备开窑吃好吃的。”
“呀,忘了时间。”
舟舟这才惊觉,赶紧看看小桶里的“战利品”:“够了够了,我们把这些拿回去,可以养起来,也可以喂小胖哥家的鸡。”
孩子们意犹未尽地上了岸,拎着湿漉漉的裤腿,提着各自的小桶,叽叽喳喳地往回走,比较着谁的收获多。
穆然的小桶里游着三四条小鱼和十来只小虾,还有一只特别小的螃蟹,牢牢扒着一块鹅卵石。
他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条依然潺潺流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小溪。
溪水带走了午后的炎热,也留下了指尖冰凉的触感和心中满满的、沉甸甸的快乐。
他拎起自己的鞋袜,赤脚踩在回程温热的泥土小路上,脚步轻快。
这双脚,今天沾过了泥土,踏过了溪水,感受过大地最真实的温度。
而那颗习惯了规矩与静谧的心,也仿佛被这溪水洗涤过一般,变得轻盈而开阔。
他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伙伴们,迫不及待想和大家分享这份来自清凉溪流的礼物,也迫不及待想去品尝那从火热土窑中诞生的、期待已久的美味。
顾禹迟看到孩子们回来,拍了拍手:“差不多了,开窑。”
孩子们欢呼着涌过去。
大人们用工具和小心地一层层拨开尚有余温的泥土。
最先透出来的是一股混合的、霸道的香气。
泥土炙烤后的焦香,鸡肉油脂渗出的醇厚肉香,红薯淀粉转化的甜香,玉米被焖熟的清新谷物香……
这股热气腾腾的原始香气,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嗅觉。
第一个被扒出来的是红薯。
外皮焦黑,掰开来,金红柔软的薯肉冒着腾腾热气,糖汁几乎要流出来。
“小心烫。”温蓓蓓一边吹气,一边将稍凉些的红薯分成小块递给孩子们。
穆然接过属于他的一小块,学着舟舟的样子,不顾形象地直接咬了一口。
绵密、滚烫、极致的香甜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烫得他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手忙脚乱地在嘴里倒腾着。
“好吃吧?”舟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
穆然重重点头,说不出话,眼睛亮得惊人。
这味道和他吃过的任何甜品都不同,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克制的糖分,只有土地直给的,饱满的甜,混合着一点点烟火焦糊气,真实。
接着是包裹着荷叶的叫花鸡。
荷叶被烤得干脆,撕开的瞬间,鸡肉混合着荷叶清香的蒸汽弥漫开来,肉质嫩得脱骨。
玉米也焖得恰到好处,颗粒饱满,咬下去满是汁水。
孩子们吃得满手满嘴黑乎乎,笑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穆然完全放开了,和舟舟头碰头地分食一个最大的红薯,脸上沾了黑灰也浑然不觉。
食物的热气、孩子们的笑闹声、大人满足的叹息,交织成一片生动无比的烟火气。
穆锦泽走到顾禹迟身边,递给他一支烟,看着不远处的穆然,轻声道:“谢谢。”
顾禹迟笑了笑,没接烟:“孩子嘛,就该这么野一野。”
穆然似乎感应到了叔叔的目光,回过头,朝他用力挥了挥手里啃了一半的、黑黢黢的红薯,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个穿着洁白poLo衫,有些拘谨的小少爷不见了,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在泥土里、在朋友中间,找到了最简单快乐的普通孩子。
泥土窑的残温尚未散尽,而一种更深、更暖的东西,已经在心里悄悄垒了起来。
舟舟用纸巾一抹嘴,眼睛滴溜溜一转,拉过穆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红薯和鸡吃完了,更好玩的现在才开始。”
他小手一指不远处的方向:“看那边。”
穆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棵巨大的老榕树,枝叶繁茂如盖,而在那离地三四米高的粗壮枝桠间,竟然稳稳地架着一座的木屋。
木屋有窗有门,甚至还有一圈简陋的围栏,像一颗秘密的宝石镶嵌在绿荫里。
“那是顾叔叔和林爷爷给舟舟修的树屋。”小溪也凑过来,语气里满是自豪。
“我们经常爬到树屋上去玩,走啊,我们去小木屋玩。”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孩子的响应。
温蓓蓓她们笑着叮嘱:“小心点,别掉水里。”
“上树屋要一个一个来,不准推搡。”
孩子们一窝蜂地朝着榕树跑去。
小白依然尽责地跟在不远处,乌帝则跑到了榕树最高的枝头趴着,居高临下地监视着它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