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规则凝滞。
九天弘文真君的投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那由纯粹规则线条构成的光影中传出冰冷的声音:
“规则之权威,不容置疑。一字不可易,一步不可错,此乃维系三界秩序之铁律。尔等所谓个案,不过宏大平衡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陆鸣迎着这令人魂核震颤的威压,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仿佛踏碎了周遭凝固的空间。
“真君此言差矣。”陆鸣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癸卯年旧案中,那蒙冤而魂飞魄散之魂,可曾因铁律而得到昭雪?夜叉族百年戍边之功,却因僵化条款而百年蒙尘,这难道就是铁律所追求的秩序?”
他的话语如利剑,直指那些被“大局”掩盖的具体苦难。真君的光影微微波动,却没有立即回应。
陆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力度:“规则不应是束缚生灵的枷锁!在下以为,规则当为舟,渡众生达彼岸;而非为笼,囚万世之魂灵!规则之威,当生于其护佑众生之能,而非固守条文之旧。此即‘法为人立,非人为法囚’之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亮出自己的理念旗帜,并提出了核心理念的原则。
话语中蕴含的坚定信念如利刃般刺破凝滞的威压,在这规则密布的空间里硬生生开辟出一方属于“人”的立场。
静立一旁的崔小玉,眼眸中无数细小的淡蓝色规则符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分析。她无声地记录着双方的每一句话、每一次魂力波动,建立着复杂的对抗模型。
当陆鸣提出“法为人立”的原则时,她的分析核心将其标记为:“核心理念变量注入,与现存秩序法为天定基本原则形成直接对冲。冲突等级:极高。”
“荒谬!”光影中传来真君带着讥讽的回应,“变革?不过是以更大的不公,掩盖小的不公。打破旧序的阵痛,需要多少魂灵来承受?这代价,值得吗?”
话音未落,光影骤然扩散,一幕幕逼真的幻象强行涌入陆鸣的心神,规则更迭中崩溃的轮回通道,地府动荡引发的烽火连天,无数魂魄哀嚎消散……这些经过扭曲和放大的惨象,极具冲击力,试图从根本上动摇陆鸣的信念。
崔小玉的瞳孔中,符文流猛然加速。她冰冷的理性迅速得出结论:“警告:目标正使用高权限情感扰动程序,意图绕过逻辑层直接打击信念核心。此行为模式与绝对理性秩序维护者底层职能设定存在13.7%的逻辑冲突率。目标自身规则一致性出现可疑裂痕。”
陆鸣目睹这些幻象,眼中虽有痛色,却并无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不仅没有被吓倒,反而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破绽。
这些惨象恰恰印证了现有规则体系已然失衡,亟待改变的必要性。
“真君既知阵痛,可知不革之痛更为绵长酷烈?夜叉族百年之殇,功过司积压的无数冤案,此乃不变之日复一日累积的代价!真君所见阵痛,乃疗疾之必然;而吾所见旧弊,乃溃痈之恶果!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加沉凝,引入了新的力量:“况且,此非我陆鸣一人之见。阳间有识之士亦言: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若三界规则如死水一潭,纵使表面平静,内里早已滋生腐朽!这已非地府一隅之弊,而是关乎三界安危的大患!”
这番话,首次将阳间精英层面的“民意”引入了这场至高层面的辩论。光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崔小玉的分析模型瞬间亮起多个警示标记:“关键变量阳间共识注入。目标规则体系对‘未经验算的混沌社会变量’标准处理协议出现异常延迟,检索耗时增加147%。系统稳定性估值下降5.2%。目标绝对可控预设遭遇根本性质疑。”
“阳间……众生……”真君的声音里那抹绝对的冰冷第一次出现了杂音,并非愤怒,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接收到无法解析的乱码时发出的、短暂的电流干扰声。
由纯粹规则线条构成的光影边缘,泛起一圈极不稳定的、如同数据错误的马赛克式涟漪,几条细微的规则线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断裂和重组。
更令人心悸的是,随着这异常状态的持续,投影核心处那原本完美循环的规则符号,竟开始出现类似鬼影般的重影现象,仿佛其底层逻辑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崩塌。
“尔等……竟将此等……未定义变量……纳入推演……”他的话语出现了0.3秒的非必要重复和延迟,仿佛支撑其存在的庞大规则数据库,正在紧急调取一个并不存在的、用于分类“阳间混沌共识”的条目。
这转瞬即逝的系统卡顿,远比任何怒吼都更能说明,陆鸣将阳间那庞杂、混沌而充满生命力的“共识”作为变量抛出,对他那追求绝对纯净、绝对可控的静态规则体系,造成了何等根本性的冲击。
整个密室在这规则投影的威压下仿佛凝固,但一种无形的裂纹已然在完美的规则屏障上蔓延。
陆鸣与身旁的崔小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威已立,理已辩,裂痕已生。此役,已逼出了对方“不变”的底线,也暴露了其“畏变”的弱点。
接下来,已非密室中的理念碰撞,而是必须摆在诸天见证之下的、决定三界未来的公开对决。
这场对决将不再局限于理念之争,更是对三界未来走向的终极定调。
光影在剧烈的紊乱后,强行归于凝滞,但那曾完美无瑕的规则线条,似乎已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尘垢。威压依旧,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密室中的空气依然沉重,但一种蓄势待发的锐意,已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