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事处核心密室内,陆鸣与崔小玉正对那份被法理充分夯实的《新章纲领》进行最后的斟酌。
文稿上的每一个符文,都仿佛蕴含着改变三界的力量。
然而,就在此时,密室内充盈的魂力骤然一滞,四壁的魂灯毫无征兆地剧烈明灭,光线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攫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并非源自强大的魂力冲击,而是某种更本质、更上位的力量,如同修改了这片空间的底层规则,悄无声息却又无比霸道地降临了。
密室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旋转,一道由纯粹规则线条勾勒出的模糊光影缓缓凝聚。
那光影并无具体面容,却散发着一种俯瞰众生、执掌文书的无上威严,正是九天弘文真君的规则投影!
其轮廓边缘,隐约有无数细密如微缩律条的虚影流转明灭,仿佛承载并具现着三界一切成文法则;光影的每一次轻微波动,都仿佛带动着周遭规则的脉动,令人本能地感到渺小与拘束。
更令人心悸的是,随着投影的凝实,密室四壁竟然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金色律文,这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天条竟被这投影的气息所引动,如水中涟漪般荡漾开来。
“嗡——”
投影形成的刹那,其影响便已超越了参事处的范围。
地府幽冥,正执行勾魂任务的黑白无常,手中传承千年的勾魂索骤然发烫,发出低沉的悲鸣;范无救闷哼一声,只觉索上传来一阵灼痛,那是对规则权柄的本能畏惧。
奈何桥头,原本浑浑噩噩排队等待轮回的鬼魂们,毫无缘由地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几个脆弱的游魂甚至在这突如其来的威压下形体溃散;孟婆手中的汤勺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风声阁的秘密通讯节点内,数件精密法器瞬间失灵,传来刺耳的杂音;黄有财面色一变,急忙掐诀稳住核心阵法,心中骇然:这等规则层面的扰动,竟能穿透多重禁制!
甚至阳间,几位与陆鸣有过深度沟通的宗教领袖与隐世家主,皆在同一时刻心有所感,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玄明道长手中拂尘无风自动,他清晰地感知到,这股威压中蕴含着某种定义秩序的绝对意志。
陆鸣强忍着魂核的震颤,目光如电般扫过投影。
他注意到,这投影虽然威严,但其边缘规则线条的流转似乎存在着某种极细微的不协调感,就像是强行将过于庞大的规则力量压缩在此地所致。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一动。
与此同时,崔小玉眼中符文流转的速度再增,她正在疯狂推演这投影的力量构成,试图找出其与真实天条本源之间的细微差异。
她发现,这投影所引动的律文虽然浩大,但其核心却隐约围绕着一个“控”字,而非天条本源中蕴含的“生”与“护”的意境。
光影之中,一个充满神性般绝对正确、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直接回荡在陆鸣与崔小玉的魂识深处:“陆鸣,尔等可知,三界秩序,如同精密运转之钟表,每一齿轮契合,每一刻度精准,方能恒久运转?”
那光影微微“颔首”,真君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规则本身的重量,“此静态维稳之道,乃历经无量劫验证之基石。稳定,高于一切个体之得失。”
他的话语将维新同盟的所有努力都定性为破坏:“尔等所谓动态平衡,看似求新求变,实则为规则注入不可控之变数,如同向精密钟表投入沙砾。些许个案之瑕疵,岂能动摇万古不易之大道?”
随着话音,投影周围的规则线条突然明亮了几分,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道韵威压,仿佛这些话语本身就具备改变现实的权能。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迟滞起来。
陆鸣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念头都像是陷入了泥沼,但他依旧顽强地维持着思维的清晰。
他注意到,在真君说出“万古不易”时,四周浮动的金色律文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瞬。
崔小玉的传音也在此时在他心神中响起:“他在偷换概念,将稳定等同于静止。但《混沌初开阴阳律》明确记载,混沌亦在运动,绝对的静止不存在。”
这个发现让陆鸣精神一振。
他深吸一口仿佛也变得粘稠沉重的空气,缓缓开口,声音初时干涩,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真君以‘钟表’喻三界,妙则妙矣。然则敢问,这钟表若是已然走时不准,甚至因其偏差而不断损毁内里齿轮,是该继续奉行万古不易,还是应当调试校准?”
他的目光如炬,直视光影核心,“更何况,三界众生并非冰冷齿轮,而是有血有魂的存在。以牺牲万千生灵的生机换来的稳定,究竟是谁的稳定?又是为谁而设的稳定?这大道,当真代表的是众生之意,还是仅仅是一小撮人维系私利的工具?”
在他说话的同时,崔小玉双手悄然在袖中结印,以自身对规则的深刻理解,极其隐蔽地扰动四周被引动的律文,让陆鸣的话语也带上了一丝微弱的规则共鸣。虽然远不及对方强大,却如同在坚冰上凿开了一道细缝。
光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冷意:“巧言令色。规则的权威,岂容尔等置疑?”
但这一次,那声音中似乎少了一丝绝对的从容,多了一分难以察觉的滞涩。
规则的投影,似乎并非真的无懈可击。
这场关乎三界未来的理念之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陆鸣等人,已经找到了第一处可以着力撬动的支点。
整个密室依旧被庞大的威压笼罩,但那令人绝望的凝固感,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