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在床上又玩了会儿手机游戏，直到窗外的天色染上了些许暮色，橘红与深蓝在天际交融。
楼下隐约传来汽车驶入院子的声音，接着是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回来了。
林玉放下手机，从床上起身，走到穿衣镜前快速整理了一下裙摆和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是那副乖巧安静的样子，然后轻轻拉开了房门。
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倚在二楼走廊的栏杆旁，微微探身向下看去。
客厅的水晶吊灯已经亮起，洒下明亮柔和的光。
苏明慧和孙晚晚正站在玄关处，两人手里都提了好几个购物袋，身后跟着的司机手里更是拎得满满当当。
司机将东西放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对苏明慧微微欠身，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林玉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孙晚晚身上。
出去一趟，她果然焕然一新。
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和旧衬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质感很好的烟粉色针织开衫，内搭简单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浅灰色的九分直筒裤，脚上是一双干净的小白鞋。
头发似乎也重新打理过，柔顺地披在肩头，几缕碎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
这一身打扮，简约大方，很好地中和了她身上原本过于冷硬的气质，添了几分书卷气。
果然是人靠衣装。
此刻，孙晚晚正微微侧头，听苏明慧说着什么。
苏明慧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一边说，一边还伸手帮孙晚晚理了理肩头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
孙晚晚没有躲闪，脸上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眼神很专注，偶尔会点点头，或者简短地回应一两句。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早上那会儿明显融洽了许多，甚至隐隐有种……属于母女间外人难以插足的气场。
林玉趴在栏杆边，静静地看着。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质栏杆。
短短一个下午的购物，效果显着。
血缘的力量，加上刻意的弥补和亲近，进展快得惊人。
她看到苏明慧指了指沙发旁那堆购物袋，似乎说了句什么，大概是“看看还缺什么，明天再买”之类的话。
孙晚晚摇了摇头，说了句“够了，谢谢妈”。
这句“妈”，她叫得比早上自然了一些。
苏明慧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甚至有点湿润。
她拍了拍孙晚晚的手臂，转身朝厨房走去，边走边提高声音说：
“晚晚，你先坐会儿，妈去厨房看看，今晚妈亲自下厨，给你做点你想吃的！我记得你爸说你爱吃辣，妈给你做个水煮鱼怎么样？再炒几个小菜……”
声音随着她走进厨房而渐渐听不真切，但那份热情和关爱，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
孙晚晚站在原地，看着苏明慧走进厨房的背影，站了几秒钟，才转身走向沙发。
她弯腰，开始整理那些购物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衣服叠好，护肤品放到一旁，文具书籍归置整齐……动作有条不紊，安静而利落。
林玉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厨房里隐约晃动的苏明慧的身影。
这个家，似乎正在以一种无法阻止的速度，重新调整着它的重心和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不再躲在楼上窥视。
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柔软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
“妈妈，姐姐，你们回来啦！”她的声音清脆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孙晚晚整理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她，点了点头：“嗯。”
厨房里的苏明慧也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
“玉玉起来啦？正好，妈妈今晚亲自下厨，给你姐姐接风，你也好久没吃妈妈做的菜了吧？”
“真的吗？太好了！”林玉眼睛一亮，小跑着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看，像只好奇的小猫，“妈妈要做什么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了！”
“馋猫。”苏明慧笑骂了一句，手里切菜的动作不停，“给你姐姐做水煮鱼，再炒几个家常菜。你先去陪姐姐说说话，饭好了叫你们。”
“好~”林玉乖巧应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扒着门框，看着苏明慧忙碌的背影，小声说，“妈妈，我来帮你吧？我帮你洗菜？”
苏明慧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不用，你出去玩吧，厨房油烟大。今天妈妈来就行。”
林玉脸上笑容不变：“那好吧，妈妈辛苦了。”
她这才转身，走向客厅。
孙晚晚已经将大部分东西整理好，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新买的，关于金融案例分析的书，低头翻看着。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侧脸上，神情专注平静。
林玉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孙晚晚：
“姐姐，妈妈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呀。这身衣服真好看，很适合姐姐。”
孙晚晚从书页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语气平淡：“嗯，妈挑的。”
“妈妈眼光最好了！”林玉接话，笑容甜美，“姐姐穿上，气质更好了呢，有点像妈妈年轻时照片里的样子。”
孙晚晚翻书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林玉。
林玉正歪着头，眼神清澈地看着她。
孙晚晚看了她两秒，才淡淡开口：“是吗。我没看过照片。”
“啊，家里有相册的！”林玉像是忽然想起来，语气轻快。
“就在书房靠窗那个柜子里，好多本呢！等吃完饭，我拿给姐姐看！妈妈年轻时可漂亮了，又时髦，姐姐真的有点像！”
孙晚晚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对了姐姐，”林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兴奋。
“你也是A大的对吧？我是英语系的！姐姐是金融系？听说金融系课程超难的，姐姐你好厉害！”
“还好。”孙晚晚的回答依旧简短。
“那开学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呀！家里司机会送我们。”
林玉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姐姐你对学校熟吗？要不要我带你逛逛？我知道学校后门有一家超好吃的甜品店……”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孙晚晚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个简单的字眼，目光大部分时间还是落在手里的书上，但能感觉到，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或反感。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林玉也不气馁，依旧笑盈盈地说着。
厨房里传来油锅爆炒的滋啦声和浓郁的香气，苏明慧偶尔哼唱，不成调的小曲。
客厅里，灯光温暖，一个安静看书，一个轻声细语。
气氛看起来，居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直到玄关处再次传来开门的声音。
是林文渊下班回来了。
“我回来了。”林文渊脱下外套，看到客厅里的景象。
尤其是看到孙晚晚身上合体的新衣服和旁边堆着的新物品，以及厨房里忙碌的苏明慧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爸爸！”林玉站起身，“你回来啦！妈妈在给姐姐做好吃的呢！”
“嗯，看到了。”林文渊揉了揉林玉的头发，目光看向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孙晚晚，语气温和，“晚晚，还习惯吗？东西都买齐了？”
孙晚晚礼貌地点头：“都齐了，谢谢爸。”
“一家人，客气什么。”
林文渊摆摆手，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看那些新东西，又看了看孙晚晚身上的衣服，点点头，“这身不错，你妈挑衣服一向有眼光。”
正说着，苏明慧端着第一盘菜从厨房出来了，看到林文渊，笑道：“回来得正好，洗手准备吃饭了。玉玉给问问景深什么时候回来？”
林玉眨了眨眼。
刚说完话，门口就传来声音。
玄关处，林景深正弯腰换鞋。
他脱下了白大褂，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衫和西装裤，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
一天的忙碌似乎让他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但背脊依旧挺直，侧脸轮廓在玄关的灯光下清晰分明。
“哥哥！”林玉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像只归巢的小鸟，扑到他面前，“你回来啦！”
林景深刚直起身，就被她扑了个满怀，怀里撞进一团带着清甜香气的柔软。
他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平淡：“嗯。”
“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就等你啦！”
林玉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鼻尖动了动，忽然凑近他衬衫领口嗅了嗅，“咦，哥哥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点……咖啡？”
她离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颈侧的皮肤。
林景深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将臂弯的外套挂好，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刚做完手术。洗手吃饭。”
“哦。”林玉乖乖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洗手间走。
两人洗了手，走到餐厅。
餐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水煮鱼红油鲜亮，香气扑鼻，还有几道精致的家常小炒和一碗汤。
苏明慧正给孙晚晚夹菜：“晚晚，尝尝这个，妈特意多放了辣椒，看合不合口味。”
孙晚晚尝了一口，点点头：“很好吃，谢谢妈。”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苏明慧眉开眼笑。
林文渊也招呼着：“景深，玉玉，快坐下，吃饭。”
林景深在林玉旁边坐下。
晚餐的气氛，比午餐要活跃一些。
苏明慧不停地给孙晚晚夹菜，询问她口味，林文渊也关心地问了些学校和生活上的事情。
孙晚晚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回答得比早上更细致一些，偶尔还会主动给苏明慧夹一筷子菜。
林玉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林景深会把她喜欢的菜转到她面前，或者把她够不到的菜夹到她碗里。
她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点……过于安静了。
林景深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身旁埋头吃饭的女孩。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饭，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看不清眼神。
握着筷子的手指纤细白皙，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和平时那个吃饭时总会叽叽喳喳说点学校趣事，或者挑食耍赖要他哄着多吃两口的妹妹，不太一样。
他的筷子在碗边微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夹起一块剔好了刺的鱼肉，放进了她碗里。
林玉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林景深已经收回了筷子，神色如常地继续吃自己的饭。
“……谢谢哥哥。”林玉小声说，用筷子戳了戳那块鲜嫩的鱼肉，然后夹起来，慢慢放进嘴里。
鱼肉很嫩，带着辣椒和花椒的香气，味道很好。
晚餐在一种表面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饭后，苏明慧拉着孙晚晚去客厅看相册，林文渊也跟了过去。
林景深接了个工作电话，去了书房。
林玉帮着阿姨收拾了一下餐桌，然后独自一人，慢吞吞地上了楼。
她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走到了二楼的露天小阳台上。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裙摆和发丝。
她趴在冰凉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花园里影影绰绰的植物，和远处城市闪烁的霓虹。
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
是“S”发来的消息。
S：[在做什么？]
她打字回复：
玉玉：[在阳台看星星。]
玉玉：[哥哥，在干嘛呢]
消息发出去，她仰起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