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站在玄关明亮的春光里，看着孙晚晚站在不远处阴影交界处的身影。
她迈开步子，小跑着凑到孙晚晚面前，仰起脸，声音甜软：“晚晚姐姐~”
孙晚晚的目光移到她亮晶晶的眼睛上，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等着她下文。
林玉似乎被她平静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在胸前的发梢，微微垂下眼睫，又很快抬起，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真诚：
“姐姐你刚来，总要有个舒服的地方住。所以……晚晚姐姐，你上我房间住吧？”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楼上。
“我房间……采光是最好的，朝南，还有个很大的阳台，下午晒太阳可舒服了。里面的东西我今天都没动，姐姐可以直接住进去。”
她又补充道，“衣柜里有很多新衣服，标签都没拆的，姐姐你可以随便穿！还有梳妆台……有很多的护肤品都是新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孙晚晚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直到林玉说完，眼巴巴看着她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不用。”
两个字，干脆利落。
林玉随即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手指绞得更紧了：“为、为什么呀？姐姐是不喜欢那个风格吗？还是……嫌弃我用过的东西？我、我可以都换成新的……”
“不是。”孙晚晚打断她，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鼻尖——那是之前哭过的痕迹，“那是你的房间，你住了十多年。我住进去，不合适。”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圈似乎又有泛红的趋势，她连忙低下头，小声嗫嚅：“可是……可是姐姐才是……”
“客房很好。”孙晚晚再次打断她，目光转向楼梯方向，“带路吧。”
林玉抬起头，看着孙晚晚平静的侧脸。她只好点点头，闷闷地“哦”了一声，转身走向楼梯，脚步比刚才慢了许多，背影透着点沮丧。
孙晚晚提起她那个半旧的行李箱，跟在林玉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她的步伐很稳，背脊挺直，即使提着行李，也丝毫不显局促。
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人的脚步声几不可闻。
走到二楼走廊，林玉停下脚步，指着自己原来房间隔壁的一扇门：“这间就是客房，一直有打扫的，很干净。里面浴室什么都有……”她说着，伸手去拧门把手，“姐姐你看看……”
“等一下。”孙晚晚忽然出声。
林玉动作一顿，回头看她。
她的视线在林玉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最后落回林玉身上。
“你住哪里？”她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林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下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雕花，声音更小了：“我……我搬到哥哥旁边那间了……”
她说着，指了指林景深房间另一侧的那扇门。那扇门和客房的门制式一样，但门把手上挂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挂件——显然是刚刚挂上去的。
孙晚晚的目光在那个幼稚可爱的小兔子挂件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林玉，她此刻微微低头露出侧脸。
走廊里安静了几秒。
然后，孙晚晚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林玉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茫然。
随即，她反应过来。
孙晚晚说的，是原主的亲生母亲。那个眼神闪烁、带着市侩和精明的女人。
林玉的心微微一沉。
孙晚晚看着她脸上怔愣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长得漂亮，可惜识人不清，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这句话，它表面上是在说那个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指责她眼光差，嫁错了人，落得如今窘迫的境地。
但听在林玉耳中，却似乎有另一层意味。
像是在隐晦地提醒她：
你和你的亲生母亲流着一样的血，有着相似的漂亮皮囊。
她也曾可能有过选择，但一步错，步步错。你呢？
林玉看着孙晚晚平静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玉脸上的怔愣和茫然缓缓褪去。
相反，她轻轻歪了歪头，唇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笑容很甜，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脸颊甚至浮现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配上她今天清新乖巧的装扮，整个人看起来天真无害。
“是吗？”她软软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好奇，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一个有趣的话题，“原来我和她长得像啊……我都没见过她呢。”
她顿了顿，目光从孙晚晚脸上滑过，落到她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上，又慢悠悠地移回来，笑容不变，语气却微微拖长：
“那姐姐呢~”
“姐姐在那边生活了那么久，一定……更了解他们吧？”
但话语里的潜台词却清晰可辨：
你既然觉得我像那个识人不清的亲生母亲，那你呢？
你在那样的环境里长了二十年，耳濡目染，又学到了多少？看清了多少？
孙晚晚看着林玉那双弯弯的眼睛，沉默了两秒。
“了解谈不上。”她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起伏，“只是见得多了，知道有些路，看着是捷径，走上去才知道是悬崖。”
林玉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她上前一小步，更靠近孙晚晚，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
她仰起脸，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孙晚晚，声音又轻又软，像是在说悄悄话：
“谢谢姐姐提醒呀。”
“不过，”她话锋一转，眨了眨眼，语气是理所应当的娇憨，“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呀。他们才不会让我走错路呢。”
尾音微微上翘，带着不自觉的亲昵和炫耀。
孙晚晚的目光在她提及时，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掠过林玉带着甜美笑意的脸，似乎想从那笑容里分辨出几分真，几分假。
最终，她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先去房间收拾。”她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淡，侧身，准备从林玉身边走过。
“嗯！”林玉乖巧地应了一声，让开一步，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姐姐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哦。”
孙晚晚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谢谢。”
便提着那个旧行李箱，走向客房。
林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地收敛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刚才刻意挤出来的小梨涡位置。
眼神沉静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个孙晚晚，比她预想的，要敏锐，也……更有意思。
2573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玩味【哟，这位姐姐，攻击性不小啊。一句话，既点了你的出身，又暗戳戳警告。宿主，感觉如何？】
“感觉？”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感觉……更有意思了。”
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新房间。
手指拂过门把手上那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挂件，然后输入密码，开门走了进去。
林玉走到床边坐下，拿出手机。
玉玉：[S哥哥，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消息发出去，她等了几秒。
果然，回复很快来了。
S：[怎么了？]
玉玉：[我刚才带晚晚姐姐去房间……]
她故意打了一串省略号，留下想象空间。
S：[她欺负你了？]
玉玉：[姐姐没有欺负我。]
玉玉：[她说……我长得很像我妈妈，说她识人不清，然后......]
玉玉：[S哥哥，她是不是……不喜欢我？觉得我占了她的东西，还假惺惺的？]
她一连发了好几条，将小女孩儿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次，那边的回复来得慢了一些。
似乎在斟酌。
S：[不是你的错。]
S：[她刚回来，可能还不习惯，说话直接了些。别往心里去。]
S：[她喜不喜欢你不重要。]
林玉看着这句话，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
玉玉：[那……什么才重要？]
她明知故问。
这次，回复得很快。
S：[你开心最重要。]
林玉趴在床上，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屏幕。
玉玉：[哥哥，你真好~小猫比心.jpg]
市中心，顶级牙科诊所，VIp诊疗室。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丝清冷的薄荷香氛。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如镜的复合材质地板上切割出整齐的光斑。
林景深刚刚结束一位客户的初步咨询。他脱下一次性医用手套，扔进专用垃圾桶，走到洗手台前。
水流哗哗，他仔细清洗着手指，每一根都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是一双天生适合握持精密器械的手。
镜子里映出他清俊的侧脸，白大褂纤尘不染，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深邃平静，敛去了所有私人情绪，只剩下专业领域的冷静与专注。
擦干手，他走到宽大的橡木办公桌后坐下。桌面上除了电脑、一些专业书籍和模型，还放着一份刚刚助理送进来的、关于某位富豪复杂的全口种植方案初稿。
他拿起资料，目光扫过那些ct影像和数据分析，大脑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一旁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提示音被他调成了静音，但屏幕的光在光线充足的室内依然显眼。
林景深的目光从资料上移开，瞥了一眼屏幕。
锁屏界面上，跳出的消息预览来自那个特定的聊天框，备注是“玉玉”。
他的动作顿住。
指尖在光滑的纸页上无意识地停顿了两秒。
然后，拿起了手机。
解锁，点开。
一连串的消息跳了出来。
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是几分钟前。
林景深的目光落在那些文字上，镜片后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能想象出手机那头的女孩，是用怎样委屈和自我怀疑的语气打下这些字的。
就像昨晚趴在他怀里无助哭泣时一样。
看着那个摇晃着脑袋，伸出爪子比心的小猫，林景深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发出这条消息时，可能正趴在床上，晃着小腿，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就像小时候做了恶作剧成功逃脱后，跑到他面前卖乖的样子。
随即，他垂眸，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
S：[我好，还是你哥哥好？]
发出后，他看着这行字，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下一秒，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几秒，然后消息弹出。
玉玉：[当然是S哥哥最好啦~mua.jpg]
一个飞吻的猫咪表情紧随其后。
林景深看着这行字，指尖在冰凉的手机侧沿轻轻点了点，他回复：
S：[就会说好听的。]
玉玉：[才没有呢，S哥哥最好啦。]
她立刻反驳，紧接着，一条新消息伴随着“发送图片”的提示跳了出来。
玉玉：[哥哥，你看，这是我最近新买的衣服，好看嘛？]
林景深点开图片。
是一张对镜自拍。
照片里的女孩只露出了上半身。
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绞花毛衣，领口设计得有些宽松，微微向一侧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锁骨和纤薄的肩线。毛衣的暖色调衬得她皮肤愈发细腻光洁。
她微微侧着头，对着镜头，眼睛弯弯的，带着笑意，眼尾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未褪尽的淡红。她举起一只手，比着一个俏皮的“耶”手势，指尖粉嫩。
光线从她侧前方打来，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鼻尖挺翘，嘴唇是自然的粉润色泽，微微张着。
整张照片透着毫无防备的柔软感，流露出一丝介于少女稚气与初初长成的微妙风情。
林景深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
诊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
他的视线从那微红的眼尾，移到那截白皙的锁骨上。
停留了大约五秒钟。
然后，他长按图片，点击了保存。
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仿佛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瞬。
随即，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敲击屏幕回复：
S：[好看。]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S：[玉玉，穿什么都好看。]
发送。
消息发出后，他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了光洁的桌面上。
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嗒”声。
林景深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然后，他重新拿起了那份被冷落片刻的种植方案初稿，目光落在那些专业数据和影像上，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工作。
然而，眼前那些复杂的牙槽骨三维重建图，似乎隐约晃动着另一幅画面——
柔软的米白色毛衣，微露的锁骨，比着“耶”的纤细手指......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冷静。
只是握着纸张边缘的指腹，微微有些用力。
几分钟后，被扣住的手机传来极其轻微的一次震动。
屏幕朝下，看不见内容。
林景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再次拿起了手机。
翻转过来。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显示着一条新消息预览。
玉玉：[真的嘛？比心心！]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爱心和星星表情。
指尖在回复框上停留片刻。
最终，只敲下两个字。
S：[嗯嗯]
发送。
他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下午还有两个预约。
该准备工作了。
他站起身，走到洗手台前，又用冷水仔细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白大褂的衣领上。
他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领和袖口，转身，拿起下一份病历资料，步伐沉稳地走向诊疗室门口。
手机屏幕在他身后，慢慢暗了下去。
锁屏壁纸，是系统自带的极简星空图。
而刚刚保存下来的那张照片，已经被悄然移到了一个加密的相册文件夹里。
文件夹的名称，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