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
洛清浅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僵硬了。
沙发很软，但她感觉自己正坐在一块万年玄冰上，寒气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手臂上那个黑金色的太阳印记。
正像一个刚抢到新年第一个大红包的孩子，欢快地、不知收敛地散发着愉悦的嗡鸣。
而在晶体墙的另一侧。
实验室里那刺耳的警报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平稳、规律、代表着“一切安好，甚至好过头了”的绿色监控提示音。
一声，又一声。
像聚光灯，精准地打在她这个“奥斯卡影后”的身上。
完了。
社死现场。
而且是宇宙直播级别的社死。
十亿星币的到账通知，那串闪闪发光的零。
此刻在她精神海里不再是超新星，而是一颗颗把她的脸皮炸得稀碎的响雷。
她闭着眼，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将“深度昏迷”的状态维持到了极致。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要我睡得够死，社死就追不上我。
然而，那道安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
洛清浅能感觉到一道无法忽视的存在，正静静地俯瞰着她。
没有质问，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温度的波动。
这种平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头皮发麻。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就在洛清浅快要憋不住，准备用一个“梦游”的姿势从沙发上滚下去时，凌星渊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没有叫醒她，而是对着自己的个人终端，用一种讨论项目方案的平淡口吻开口。
“启动‘核心顾问’第一号补充协议。”
洛清浅的耳朵动了动。
什么玩意儿？
“协议内容：‘d-7异常奇点’的能量波动，与核心顾问洛清浅的精神状态存在强关联性。”
凌星渊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天气报告。
“正面情绪，如‘财富增值’、‘资产变现’等，可有效促进奇点进入高效率、低损耗的稳定活跃期。负面情绪，如‘巨额负债’、‘投资失败’等，将导致奇点活跃度断崖式下跌，甚至进入休眠状态。”
洛清浅：“……”
好家伙。
这不就是把她刚刚的内心活动做成了一份ppt，当着她的面做项目复盘吗？
杀人诛心。
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
她继续装死，但紧紧蜷缩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基于以上观测结果，”凌星渊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待数据加载。
“为确保项目稳定推进，现拟定‘特殊贡献激励标准化作业流程’。”
“流程第一条：建立情绪与激励的量化兑换模型。”
“初步模型：十亿星币的‘特殊贡献奖金’，可触发奇点进入A+级活跃状态，持续时间约为……十五分钟。”
他终于把视线从终端上移开，落在了洛清浅的身上。
“洛顾问，你对这个兑换比例，满意吗？”
装不下去了。
再装下去，她怀疑凌星渊会直接授权再转十个亿，让她在睡梦中被奇点过于高昂的情绪给“撑死”。
洛清浅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极光色的眸子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刚睡醒的慵懒，仿佛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凌指挥官？刚才……警报响了吗？我好像做了个发大财的梦，正数钱呢……”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凌星渊没有戳破她拙劣的演技。
他只是将个人终端的屏幕转向她，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两条曲线。
一条是奇点能量的波动曲线，在十分钟前经历了一次过山车般的起伏。
另一条，是她的个人银行账户入账十亿星币的时间点。
两条曲线的关键转折点，完美重合，误差不超过0.01秒。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洛清浅看着那两条曲线，前世被无数个项目经理和甲方爸爸按在地上摩擦的dNA，彻底苏醒了。
她脸上的迷茫和慵懒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项目经理在发现bUG无法掩盖后，立刻切换到商务谈判模式的职业性冷静。
她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
“凌指挥官，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这是……打算购买我的情绪价值？”
她的语调变得公事公办。
凌星渊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种无缝切换的反应很感兴趣。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洛清浅伸出三根手指。
“我们需要重新定义一下‘合作’的性质了。”
“第一，这不是‘特殊贡献’，这是‘情绪劳动’。是一种高风险、高消耗、需要专业精神才能维持的特殊工种。既然是劳动，就必须有符合其价值的报酬。刚才那十个亿，只能算是测试阶段的样本采集费用。”
凌星渊的唇角，出现了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第二，”洛清浅继续说道。
“既然要标准化，那就得有价目表。我需要一份‘情绪菜单’。比如，‘捡到一百块’的微笑，和‘完成四百亿订单’的狂喜，所能提供的能量质量和持续时间肯定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她完全进入了状态，开始为自己这个“产品”争取最大利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有权决定我的‘工作时间’。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保持‘发财了’的愉快心情。我需要休息，需要躺平，需要思考人生。如果我因为‘加班’导致情绪耗竭，进而开始思考……”
她停了下来，给了凌星渊一个“你懂的”表情。
这是赤裸裸的，用项目风险来做的专业性威胁。
实验室里，魏哲和一众研究员已经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那个前一秒还在装睡的少女，此刻正条理清晰地和一个帝国顶级贵族谈论着如何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打包出售。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
凌星渊点了点头。
“你的要求很合理。”
他转向魏哲。
“魏哲，以阿特柔斯家族法务部的最高标准，为洛顾问草拟一份《情绪价值供给与采购协议》。将她刚才提出的所有条款都加进去，并进行细化。比如，‘破产的悲伤’是否可以作为一种反向调节奇点的特殊服务，另行计价。”
魏哲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立正。
“是，指挥官！”
洛清浅心满意足地靠回沙发。
很好。
从一个被动的“人形电池”，升级成了掌握核心技术和定价权的“独家供应商”。
虽然本质还是打工，但至少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上班，还能坐地起价。
就在她盘算着怎么制定一份能让自己尽快实现财务自由的“情绪菜单”时，她的个人终端再次震动。
是北宫玄发来的最高优先级加密通讯。
洛清浅接通，北宫玄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但他这次的表情，却异常凝重。
“董事长，出了一点小状况。”
“泰坦重工的‘独眼巨人’舰队在清理‘金属坟场’时，在主矿脉下方三千米处，发现了一个被完整能量护盾包裹的独立设施。”
洛清浅的心提了起来。
“设施里有什么？”
“不知道。”北宫玄摇头。
“护盾的能量等级非常高，是‘寂灭军团’的制式。汉克先生的团队无法破译。但更麻烦的是，阿特柔斯家族的第三军团以‘发现不明战略设施’为由，已经封锁了那片区域，将我们的人全部隔离在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
“他们说，废铁是你的，但地下的‘古董’，属于帝国。”
洛清浅的脸色沉了下来。
又是这套。
巧取豪夺。
她这边刚把“情绪”卖出个好价钱，老家的资产就被人盯上了。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夹杂着对预期收益可能受损的强烈烦躁。
几乎是瞬间，她手臂上的黑金色太阳印记，那股欢快的嗡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冰冷的、带着厌恶感的沉寂。
晶体墙另一侧，刚刚恢复平稳的绿色监控提示音，猛地一变！
“滴——滴——滴——”
尖锐的黄色预警声再次响起！
一名研究员惊呼起来：“报告指挥官！奇点活跃度正在快速下跌！能量转化效率降低百分之七十！”
整个实验室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洛清浅看着个人终端上北宫玄凝重的脸，又感受着旗舰内重新开始弥漫的紧张空气。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凌星渊，脸上浮现出一个灿烂又冰冷的职业性微笑。
“凌指挥官，看来我们的第一单生意来了。”
“测试项目：‘预期收益面临重大风险’所引发的‘中度焦虑与烦躁’情绪，对奇点稳定性的负面影响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