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的午后,王婉婉端着一杯枸杞茶站在自家二十三层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发呆。今天她请了假,特意留在家里观察新来的育儿嫂刘婶。不为什么,就是第六感让她觉得心里不踏实。
“妈妈,我书包湿了。”六岁的大儿子浩然拖着小黄人书包跑过来,背上蹭了一大片水渍。
王婉婉蹲下来帮儿子换书包,眼角余光瞟见刘婶在厨房门口盯着这边,神色有些异样。刘婶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经熟人介绍来家里帮忙照顾三岁的妹妹和做家务,手脚麻利,做饭好吃,对孩子们也温柔。按说这样的阿姨不好找,可王婉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事儿,妈妈给你换一个。”她笑着摸摸儿子的头。
刘婶快步走过来:“王小姐,我来帮浩然换吧,您腰不好。”
王婉婉点点头,却注意到刘婶换完书包后,手里那个湿书包并没有马上拿去阳台晾晒,而是被她放在了玄关的柜子旁。
“刘婶,那书包...”
“我一会儿就晾,等我把厨房收拾完。”刘婶笑着打断她,转身进了厨房。
王婉婉皱皱眉,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存了个疑影。下午妹妹睡觉时,她趁着刘婶外出买菜的空档,偷偷去玄关检查了那个湿书包。书包里只有几本画册和文具盒,没什么特别。
“可能是我想多了。”她自言自语,又觉得不安。自从生了二宝后,她总有些焦虑,特别是对大儿子的安全格外敏感。
王婉婉的丈夫张明宇是程序员,经常加班,对家务和孩子的事基本是甩手掌柜。当初找刘婶时,他一句话就定了:“熟人介绍的,肯定靠谱,别疑神疑鬼的。”
疑神疑鬼。王婉婉苦笑,当妈的大概都这样吧。
傍晚,张明宇难得早回家,一家人吃过晚饭后,王婉婉照例检查孩子们的书包,准备第二天的物品。当她打开浩然的书包时,手指触到了一叠光滑柔软的纸张。
她掏出来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叠裁剪整齐的黄表纸,一共三张,每张约手掌大小,边缘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黄表纸上还粘着几根短发,王婉婉一眼就认出那是浩然的头发——这孩子头发颜色偏浅,很好辨认。
“这是什么?”张明宇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黄表纸,眉头紧锁。
“不知道...怎么会在浩然书包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刘婶。
“会不会是...”张明宇迟疑道,“什么辟邪的东西?老一辈人有时候信这些。”
“就算是辟邪,为什么要放孩子书包里?还不告诉我们?”王婉婉声音发紧,“而且你看这些符号,不像是一般的福字或平安符。”
确实,那些朱砂画的符号扭曲奇特,像是某种符文。
王婉婉立即给介绍刘婶的朋友打电话,对方表示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只说刘婶是她远房表亲,之前在其他人家做过,评价都不错。
“她信这些吗?”王婉婉试探着问。
“这个...好像听她提过拜拜什么神,但具体我不清楚。”朋友语气闪烁。
挂了电话,王婉婉更不安了。她上网查了查黄表纸和符文的图片,跳出来的搜索结果大多是道教符箓或民间法术,有些看起来跟她手里的有几分相似。
“要不直接问她?”张明宇提议。
“她要是肯说实话,就不会偷偷放了。”王婉婉摇头,心中做了个决定,“今晚我不睡了,看看她会不会做什么。”
深夜一点,整间公寓陷入寂静。王婉婉悄声走出卧室,刚走到客厅,就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摩擦声。
她躲在转角处,屏息望去。
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走廊尽头浩然卧室门前的一个跪着的人影。是刘婶。她面朝浩然的房门,双手合十,身体有节奏地前倾后仰,额头不时轻轻触地——她在磕头。
王婉婉捂住嘴,心跳如鼓。刘婶的动作缓慢而虔诚,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然后她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弯腰放在了浩然门前的地上,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
等刘婶房间的灯灭了五分钟,王婉婉才敢上前。地上放着一小叠黄表纸,和书包里发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符文中夹着一根红绳。
她拍下照片,捡起黄表纸,回到卧室摇醒了张明宇。
“必须辞退她,马上。”王婉婉声音颤抖,“这绝对不正常。”
第二天一早,王婉婉直截了当要求刘婶解释。刘婶脸色骤变,支支吾吾说是求平安的符,她家乡的习俗。
“什么平安符需要半夜对着孩子房门磕头?”王婉婉追问。
刘婶脸色苍白,突然跪下:“王小姐,我对不起您,但这真是为了孩子好...我,我这就走。”
她匆匆收拾了行李,不到半小时就离开了。王婉婉在她房间里找到了一小包黄表纸和一支用了一半的朱砂笔,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经文抄本。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但王婉婉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她在宝妈群里匿名询问,很快就有人回复:“听起来像借命术。”
借命术?王婉婉手指冰凉。
一位群友发来私聊:“我外婆以前说过,有一种邪术,用黄表纸画符,取头发,半夜磕头,能从孩子身上借走阳寿。你是遇到这种事了吗?”
王婉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详细说了情况,对方建议她找懂行的人看看孩子。
多方打听后,王婉婉通过一个同事联系到了一位八十多岁的陈婆婆,据说对民间风俗和禁忌很有研究。陈婆婆住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小院古朴,满墙爬着绿藤。
听完王婉婉的叙述,陈婆婆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你遇到的是‘借童寿’。”
“真是借命?”王婉婉声音发颤。
“是借寿,也不完全是。”陈婆婆缓缓道,“这是一种很老的偏门法术。施术者家中或有重病之人,或自己寿命将尽,就寻童男童女‘借’几年阳寿。但不是直接取命,而是...转移运势。”
“转移运势?”
“对。孩子会体弱多病,容易发生意外,成长不顺;而借寿者则能得到暂时的健康和平安。”陈婆婆看着王婉婉手中的黄表纸照片,摇摇头,“这符文很阴邪,不止借寿,还带诅咒。如果完成七七四十九天的仪式,孩子可能活不过十岁。”
王婉婉如遭雷击,几乎站不稳:“我儿子已经...”
“别急。”陈婆婆示意她坐下,“我看这符文刚画不久,仪式才开始没多久就中断了,孩子不会有大事。但已种下的‘引子’需要清除,否则孩子还是容易体弱招灾。”
陈婆婆教了王婉婉一个简单的破解方法:用艾草和菖蒲煮水给孩子洗澡;将黄表纸在正午阳光下烧掉,灰烬撒入流动的水中;在孩子枕头下放一枚五帝钱。
“最重要的是,”陈婆婆严肃地说,“弄清楚她为什么选中你家孩子。借童寿需要知道孩子的生辰八字,最好有孩子的贴身物品。她是怎么得到的?”
回家的路上,王婉婉一路都在思考。浩然出生时,她和张明宇确实在朋友圈发过出生信息,包括生辰。而浩然的胎发、乳牙等纪念物都收在家里,虽然保管得好,但如果有人存心要找...
她突然想起,刘婶来的第一天,就主动提出帮孩子们整理房间和物品。
当晚,王婉婉按照陈婆婆的方法一一照做。给浩然洗澡时,小家伙开心地玩着泡泡,完全不知道母亲心中的恐惧和愧疚。
“妈妈,刘奶奶为什么走了?”浩然突然问。
“她...去照顾别的孩子了。”
“哦。”浩然低头玩水,“她有时候会问我生日,还说我头发颜色好看。”
王婉婉手一抖,沐浴露瓶子掉进浴缸:“她问了你生日?”
“嗯,还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早上还是晚上。”
王婉婉抱住儿子,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太大意了,太相信“熟人介绍”了。
破解仪式做完后,王婉婉决定进一步调查刘婶的背景。她联系介绍刘婶的朋友,经过再三追问,朋友终于吐露实情:刘婶的儿子患有罕见疾病,医生说他活不过五年,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
“她之前也在我家做过,但我从没发现异常...”朋友声音充满愧疚,“我只是想帮她,她真的很需要钱给儿子治病。”
“她有说过用什么方法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她说...她有她的办法。”
王婉婉挂了电话,心情复杂。刘婶是出于母爱才这样做吗?还是单纯的邪恶?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几天后的半夜,王婉婉突然惊醒,隐约听到门铃声。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五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透过猫眼,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外——是刘婶。
王婉婉立刻叫醒了张明宇,两人商量后决定报警。但在警察到来前,门外传来了刘婶的哭诉声:
“王小姐,我知道错了...我儿子快不行了,我没办法啊...求您行行好,让我完成仪式,我不要多,只要三年,只要三年阳寿...”
王婉婉捂住耳朵,不愿听下去。张明宇握紧她的手:“别心软,她在伤害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王婉婉声音沙哑,“我只是...她也是个母亲。”
最终警察带走了刘婶。后来从警方那里得知,刘婶患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她儿子也确实病重,已经住进临终关怀医院。刘婶在审讯时一直喃喃自语关于“借寿续命”的事,但警察只当是她的妄想。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王婉婉辞了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再不敢轻易请保姆。浩然平安健康地成长,妹妹也活泼可爱。只是偶尔深夜,王婉婉会突然惊醒,去孩子们房间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一年后的清明节,王婉婉带孩子们回乡扫墓。在祖宅整理旧物时,她偶然发现了一本太奶奶留下的手札,里面记录了一些家族旧事。翻到某一页时,她愣住了。
那页记载着一段往事:民国时期,家族中一个年幼的孩子突然体弱多病,险些夭折。后来发现是家中的丫鬟受人指使,对孩子施了“借寿术”。手札里描述了破解方法和当时的符文图案——竟和刘婶用的几乎一模一样。
更让她震惊的是,手札最后提到,这种邪术源自当地一个已经失传的民间教派,教派成员相信通过特定仪式可以转移他人的生命能量。而教派的标志,是一个特殊符号。
王婉婉突然想起,刘婶留下的那本经书封面,似乎就有这样一个符号。
她立刻打电话给当初介绍刘婶的朋友,询问是否知道刘婶的宗教信仰。
“她好像提过一个什么‘续命会’...”朋友迟疑道,“但我以为是普通的养生组织。”
王婉婉上网搜索,却找不到任何相关信息。她联系了陈婆婆,陈婆婆听后沉默良久:“如果这组织真的存在,你中断了他们的仪式,可能会被记恨。”
“但已经过去一年了...”
“有些仇恨,能传几代人。”陈婆婆意味深长地说。
王婉婉感到一阵寒意。她决定不再深究,但心中始终有个疙瘩。回城后,她加强了家中的安保,甚至在孩子的房间里装了监控。
又是一个雨夜,王婉婉睡前习惯性查看监控,浩然房间里一切正常,孩子睡得很熟。她正要关掉手机,突然注意到镜头边缘,靠近窗户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放大画面,她看清了:窗玻璃外,贴着一小张黄表纸,上面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王婉婉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她叫醒丈夫,两人拿着棒球棍悄悄走向浩然的房间。轻轻推开门,孩子还在熟睡。他们检查了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眼花了?”张明宇安慰道。
王婉婉走到窗前,突然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是庙里常见的线香味。她低头看向窗台,在缝隙里发现了一小撮香灰。
不是眼花。真的有人来过。
第二天,王婉婉去找了陈婆婆。听完她的描述,陈婆婆神色凝重:“看来他们没放弃。但既然不敢直接进来,说明还是有所顾忌。”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盯着我儿子不放?”
陈婆婆从柜子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翻到一页:“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幅插图,画着一个仪式场景:一个孩子躺在床上,周围围着三个人,手持黄表纸。插图的文字说明写道:“取七岁童男童女之阳寿,可续己命二十年。”
“七岁...”王婉婉喃喃道,突然意识到浩然马上就要七岁了。
“这是最危险的年纪。”陈婆婆点头,“七岁是童关,阳气初盛但未稳,最容易被人借运借寿。”
“我该怎么办?”王婉婉几乎绝望。
陈婆婆合上古籍:“两个选择:一是彻底搬家,去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二是主动出击,找到这个组织,了结这段恩怨。”
王婉婉选择了后者。在陈婆婆的帮助下,她们开始调查那个神秘的“续命会”。过程缓慢而艰难,线索时断时续,但王婉婉没有放弃。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永远生活在阴影下。
三个月后,她们终于锁定了一个可疑的地点:城郊一座废弃的小庙。据附近居民说,偶尔会看到有人深夜进出。
王婉婉报了警。警察突击检查了小庙,发现了祭祀用的法器和大量黄表纸,逮捕了包括刘婶在内的五名成员。原来刘婶早就加入了这个小团体,专门物色合适的孩子作为目标。而她的儿子,正是这个小团体的“大师”承诺可以拯救的对象。
案件审理过程中,更多细节浮出水面:这个小团体已存在十多年,涉及多起儿童意外伤害案件,但因为手法隐蔽,一直未被发现。他们的目标多为家境优渥、父母忙碌的孩子,通过做保姆、家教等方式接近。
庭审那天,王婉婉看到了刘婶。她憔悴苍老了许多,眼神呆滞。当法官问她是否认罪时,她突然转头看向旁听席上的王婉婉,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王婉婉别过脸,没有回应。她能理解一个母亲为救孩子不顾一切的绝望,但无法原谅对方伤害她的孩子。
判决下来后,王婉婉带着浩然去了一趟道观,请道长做了正式的法事,彻底清除了可能残存的邪气。道长说孩子命格清奇,本是大富大贵之相,但幼年有此一劫,过了便一生顺遂。
回去的路上,浩然突然说:“妈妈,我昨晚梦到刘奶奶了。”
王婉婉心中一紧:“梦到她什么?”
“她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哭,说她儿子死了。”浩然语气平静,“她还说她知道错了,让我好好长大。”
王婉婉抱紧儿子,百感交集。仇恨与原谅,恐惧与勇气,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交织。最终,她选择放下。不是原谅刘婶的行为,而是放过自己,不再被这段经历所困。
一年后的清明,王婉婉带着孩子们去给祖先扫墓。在太奶奶墓前,她烧掉了那本记载着家族旧事的手札。
“太奶奶,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会好好的。”
风吹过坟头的青草,带来远处桃花的香气,温柔而坚定,仿佛祖先的回应。
浩然已经八岁了,健康活泼,学习成绩优异。妹妹也开始上幼儿园,每天都带回新的画作。张明宇换了工作,不再频繁加班,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王婉婉重新开始工作,但选择了时间更灵活的自由职业。
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王婉婉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对孩子们的安危格外警惕。但她学会了不让恐惧主导生活,而是在谨慎中保持开放的心。
某个周末的早晨,一家人去公园野餐。浩然和妹妹在草地上追逐玩耍,笑声清脆。王婉婉靠在丈夫肩头,看着阳光下奔跑的孩子们,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都过去了。”张明宇轻声说。
“嗯。”王婉婉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孩子们的身影,“但不是忘记,而是...带着伤疤继续生活。”
远处的浩然突然摔了一跤,王婉婉本能地要冲过去,却见孩子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继续笑着奔跑。
那一瞬间,王婉婉明白,伤疤会愈合,恐惧会淡化,而生命的力量,远比任何邪术都要强大。她终于可以放下那些不眠之夜,不再回头。
春风拂过,带来新生草木的气息。在这个普通的春日里,一个家庭从阴影中走出,迎向属于他们的光明未来。而关于借寿术和黄表纸的故事,最终成为了王婉婉笔记本里的一页记录,一个提醒,一段过去的痕迹——仅此而已。
生活继续向前,带着伤痕,也带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