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昏迷，但胸膛的起伏已变得清晰而稳定，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眉心处，那枚九幽镇魂玉依旧散发着寒意，却与归墟之泪残留的暖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共同守护着他脆弱的神魂。
沐瑶隔着那渐渐淡去的光幕，贪婪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光幕彻底消散，与归墟之眼的联系中断，她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靠在了冰冷的殿柱上。
代价是巨大的。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本源的亏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虚弱感如同蛛网般缠绕着她。心灯的光芒黯淡了大半，如同蒙尘的明珠。最让她心悸的是手背上那几道重新变得清晰、甚至隐隐泛着灰败光泽的细纹，它们不再仅仅是皱纹，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与归墟之眼那“终结”气息连接的道标。体内那寂灭原点在吸收了部分终结气息后，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沉眠”，不再主动吞噬，却仿佛在酝酿着更加未知的变化。
但这一切，在看到他呼吸平稳的睡颜时，都变得值得。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挪到榻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碰触他温热起来的颈侧。那真实有力的脉搏跳动传来，瞬间击溃了她所有强装的坚强，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微敞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幽冥……”她哽咽着低唤，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恢复温暖的胸膛，聆听着那沉稳的心跳，仿佛这是世间最安神的乐章。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被她贴身收藏的那枚三信物光梭，微微发热。一道微弱的神念信息传入脑海，是关于如何暂时稳固此地、隔绝探查的简易阵法，以及……一句简短的警示：
【影踪已露，此地不宜久留，速离。】
沐瑶心中一凛。是太泽仙尊真正的残念？还是归墟之眼本身的指引？无论如何，这警告与她之前的预感不谋而合。“影子”已经注意到了这里，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她立刻强打精神，依照神念中的方法，以自身心灯之力混合着光梭的能量，在寝殿内外布下数层隐匿与防护禁制。这阵法无法完全阻挡“影子”那样的存在，但至少能争取一些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摇摇欲坠。她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幽冥的手，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眼前这失而复得的安宁就会破碎。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只是几个时辰。
幽冥覆在沐瑶手背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沐瑶猛地惊醒，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
他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随即，那双紧闭了许久的墨眸，缓缓睁开。
初时，眼神还有些涣散与迷茫，带着重伤初醒的虚弱。但当他模糊的视线聚焦，看清守在榻边、形容憔悴、眼中含泪却带着巨大惊喜的沐瑶时，那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如同利剑出鞘，锐利得惊人！
“瑶……瑶？”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恐慌的确认。他想抬手触碰她，却发现手臂沉重无力。
“我在！幽冥，我在这里！”沐瑶连忙握住他试图抬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泪水流得更凶，却是喜悦的泪水，“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幽冥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迅速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色，扫过她眼底深重的疲惫与青黑，最终，定格在她手背上那几道刺眼的、泛着灰败的细纹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逆轮回的反噬，神魂碎裂的痛苦，还有……他强行留下的血字遗计！
她去了归墟之眼！她付出了代价！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无尽心疼与冰冷后怕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让他刚刚恢复些许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你……”他猛地想坐起身，却因虚弱和激动而一阵眩晕，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你别动！”沐瑶吓得脸色更白，连忙扶住他，将所剩无几的心灯之力渡过去安抚，“我没事，真的！你看，你不是好好的吗？我们都没事……”
幽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去了……归墟之眼？你……用了……什么……代价？！”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穿透她的身体，看清她究竟付出了什么。
沐瑶在他的逼视下，无法撒谎，也无法回避。她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微：“用了一点……被它侵蚀的本源……换来了‘归墟之泪’……”她试图说得轻描淡写。
但幽冥何等敏锐？他立刻感知到她生命本源的亏空，心灯的黯淡，以及……她手背上那与归墟之眼隐隐共鸣的、不祥的烙印！
一点本源？何止一点！
那是她赖以对抗寂灭原点的根基！是她生命的核心！
为了救他，她几乎是在透支自己未来的生机，甚至可能……加速了那寂灭原点与她的融合？！
巨大的恐慌与自责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谁准你……这么做的？！”他在她耳边低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后怕，“谁准你……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沐瑶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酸软成一片。她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因为是你。”她轻声说，语气却异常坚定，“如果没有你，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幽冥身体猛地一僵，抱得她更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所有的怒火与质问，都在她这句简单却重于千钧的话语面前，溃不成军。
殿内陷入沉默，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交织。
良久，幽冥才稍稍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腹用力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眼神深邃如同旋涡，里面翻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与决绝。
“听着，”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立誓，“没有下次。绝对……没有。”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那刺眼的烙印，眼底是化不开的冰寒与痛楚。
“这笔账，我会连同‘影子’的，一并清算。”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殿宇的阻隔，望向虚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潜藏在暗处的敌人。
修养？恢复？
不。
在确认沐瑶暂时无碍的此刻，无尽的怒火与杀意，已然压过了重伤的虚弱。
有些债，必须血偿。
有些影，必须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