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她推着婴儿车从超市采购出来，天空又飘起了细雪。
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对面。
没有黑色的轿车。
她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一种更空落落的不安。
就在她准备过马路时，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厢式货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一个穿着某知名家电品牌工装的男人探出头，礼貌地询问：“请问是林晚女士吗？”
林晚警惕地停下脚步，握紧了婴儿车把手：“我是。有什么事？”
“您好，有一位先生为您订购了我司的顶级净水系统和室内恒温新风系统，预约今天下午上门安装调试，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司机递过来一份单据，上面的确印着她的名字和准确地址。
林晚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她根本没有订购过任何这些东西！
“我没有订过！”
她声音发紧，立刻拒绝，“你们搞错了！”
安装工愣了一下，低头核对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地址和姓名确实无误。订单是昨天下午通过网络下单支付的，指定这个时间段安装。付款方信息是保密的。”
他抬头，看着林晚苍白的脸色和戒备的神情，似乎也有些困惑，
“如果您确认没有订购，那可能是家人或者朋友送的？这套系统口碑很好，尤其是对有婴幼儿的家庭，能极大改善室内空气和饮水质量……”
“有婴幼儿的家庭”……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中林晚。
她看着安装工诚恳而非伪善的脸，又看看婴儿车里好奇张望的安安，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
他连这种方式都想得出来！
用最实用、最无法拒绝的理由，更进一步地渗透进她的生活空间！
“林女士？”安装工见她久久不语，试探着问，“您看……？”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拒绝？
然后呢？
他会不会用更令人难以预料的方式？
最终，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装吧。”
整整一个下午，工人们在公寓里忙碌着。钻孔、安装、调试。
噪音持续不断。
林晚抱着安安，缩在客厅的沙发角落里，看着那些陌生的仪器被嵌入她原本熟悉的厨房墙壁，
通风口被改造，仿佛这个小小的、属于她和孩子的避难所，正在被无声地改造、侵占，打上另一个人的烙印。
她全程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得像外面的雪。
工人们效率很高，结束时将一切打扫干净，留下崭新的说明书和质保卡，礼貌地告辞。
公寓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太安静了。
静到她能听到新风机极其低微的运作声，像某种无法摆脱的背景音。
她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
水流通过崭新的滤芯，变得异常清澈，喝下去的口感也截然不同。
很好。
很健康。
她却猛地将水杯重重顿在流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安安被吓了一跳，扁扁嘴要哭。
林晚立刻转身抱住孩子，轻轻拍哄，声音疲惫而沙哑：
“没事……安安不怕……妈妈在……”
她哄着孩子，目光却绝望地扫过这个变得“更好”、却也更令人窒息的空间。
其实她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如果她愿意，马上就可以搬出去，换一个地方，不过是在躲他。
可是，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地、不容抗拒地，将她包裹起来。
从孩子身上的衣服，到工作的机会，再到呼吸的空气，喝的水。
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而她，连拒绝的力气，都快被这种“温柔”的、精准的围剿，一点点磨光了。
窗外，雪还在下，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覆盖。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将R国裹在一片冰冷的寂静里。
公寓里崭新的新风系统低声嗡鸣，维持着一种恒定的、过于完美的温暖和洁净，
空气里再也闻不到旧公寓楼常有的那点潮湿气味，也彻底驱散了……任何可能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林晚站在画架前，手里握着画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面前是为儿童医院绘制的壁画草稿，色彩本该明亮温暖，此刻在她眼里却只有一片模糊的焦虑。
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精心打造的、无菌的玻璃罩里。
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帖周到，无可指摘，却剥夺了她最后一点选择的余地，连愤怒都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着力点。
他不再出现，只用这种无处不在的“体贴”宣告着他的所有权，缓慢地蚕食着她的意志。
门铃在这时响起，清脆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晚猛地一颤，画笔差点脱手。安安正在地毯上玩积木，也被惊得抬起头。
又是谁？送餐的？另一个品牌的安装工？还是……
她走到门后，透过猫眼警惕地向外看。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预料中的任何人。
是一个穿着得体、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看起来像是文件袋的东西。
“您好，林晚女士吗？”
女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温和有礼，
“冒昧打扰，我是‘新芽’艺术基金会的项目经理，玛丽。
关于医院壁画的项目，有一些细节需要和您当面沟通确认一下，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
基金会的？
林晚略微放松了警惕，但疑虑未消。
之前的沟通大多通过邮件和电话，怎么会突然上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但链锁依旧挂着，只露出一条缝隙：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玛丽女士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实在不好意思，是一些关于最终效果呈现和后续宣传的具体协议，需要您亲笔签署，文件比较多，电话里说不清楚。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里面正在玩积木的安安，
“我们也想亲自看看您的工作环境，确保后续的配合不会影响到孩子的休息。”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态度也无可挑剔。林晚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解开了链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