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缩在离床最远的角落，一把冰冷的高背椅成了我唯一的栖身之所。
我蜷缩在上面，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每隔几秒就飘向那张大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高热带来的沉重呼吸声中缓慢爬行。
吴妈中间悄悄进来过一次，轻手轻脚地换掉了水盆里的水，又送来一小碗温着的清粥和一碟清淡小菜放在矮几上。
她担忧地看了看床上昏睡的顾衍，又看了看角落里像受惊鹌鹑一样的我，无声地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衍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水……”
又是水！
我的心猛地一跳。
恐惧和那该死的“服从”本能再次激烈交战。
看着他干裂的唇瓣，想到阳阳……我认命地站起身，腿脚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
我蹑手蹑脚地倒了小半杯温水，再次挪到床边。
这一次，他似乎比刚才清醒一点。
在我靠近时，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里面依旧是混沌的血色和深重的疲惫。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张开了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虚弱的索求。
我深吸一口气，重复之前的动作。
一只手绕过他汗湿的后颈，那滚烫的温度依旧灼人。
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水杯凑到他唇边。
这一次，他配合地吞咽着，喉结滚动，比刚才顺畅了一些。
只是，当我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耳后同样滚烫的皮肤时，他似乎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但并未睁眼，也没有任何斥责。
喂完水，我迅速抽身，再次退回角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刚才那瞬间的接触，带来的心悸比恐惧更甚。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再次发出不适的呻吟，身体不安地扭动，额头上又渗出细密的汗珠。
“……擦……”
又是那个沙哑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虚弱强硬。
我认命地拿起毛巾，拧干温水，再次靠近。
这一次，他似乎彻底清醒了，或者说，是病痛让他无法沉睡。
当我将温热的毛巾覆上他的额头时，他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我。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手停在半空，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我。
他要做什么？
要算账了吗？
然而，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震怒和冰冷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病态疲惫的……凝视？
那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
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解读、也不敢解读的复杂情绪——是探究？是审视？是残留的愠怒？
还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困惑？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他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手背，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将我牢牢吸住。
我僵在原地，进退维谷，连呼吸都屏住了。
“继续。”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如蒙大赦，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机械地继续擦拭的动作。
从他的额头，到汗湿的鬓角，再到线条凌厉却因高热而显得异常脆弱的下颌。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目光的追随，像无形的探照灯打在我身上，让我每一个动作都僵硬无比，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每一次毛巾擦过他的皮肤，都像擦过烧红的烙铁。
擦完汗，我几乎是逃也似地退开，重新缩回角落的椅子上，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那种被审视、被评估的感觉，比直接的惩罚更让人煎熬。
沉默再次笼罩房间，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和我擂鼓般的心跳。
他似乎耗尽了力气，再次闭上眼睛，但眉头依旧紧锁。
就在这时，矮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陈默”的名字。
顾衍的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但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去拿手机的意思。
震动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陈默？公司的事？
手机震动了很久，终于归于沉寂。
但这份沉寂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让房间里的空气更加凝滞压抑。
顾衍虽然闭着眼，但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得更加沉郁冰冷，即使在高热中，也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果然，没过几分钟，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这一次，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赫然是——“周倩”！
周倩？！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那个陷害我的始作俑者！
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顾衍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冰冷戾气！
所有的疲惫和虚弱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名字点燃，化为熊熊的怒火！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屏幕将对方凌迟！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怒，一把抓过手机，看也不看，狠狠地按下了拒接键！
力道之大，指关节都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
手机被粗暴地扔回矮几上，屏幕瞬间黯淡下去。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衍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比之前更加粗重急促，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
那浓烈的怒意和冰冷的戾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将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他不再看我，但那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恐怖气场，让我缩在角落的椅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喘，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周倩……她在这个时候联系顾衍，意味着什么？
是知道了顾衍生病，想趁虚而入？
还是……她终于要对我这个“逃犯”下手了？
会不会……连累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阳阳？！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恐惧的呜咽溢出喉咙。
书房偷窥的恐惧还未散去，周倩带来的新威胁又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顾衍依旧靠坐在床上，闭着眼，胸口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和那拒接电话的狠戾动作，
都清晰地表明了一件事——周倩的这通电话，彻底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