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第七天，萧凛能下床走动了。
百里青的医术确实了得，断骨接得严丝合缝，受损的经脉也在丹药和星力温养下逐渐恢复。只是胸口那道暗紫色的掌印始终没有完全消散——孙不平的“噬星掌力”残留的腐蚀性星力，需要时间慢慢化解。
这天下午，柳随风来了。
他没穿星陨阁的制服，而是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手里提着个食盒，像是个探病的友人。
“凌虚子堂主给你的。”他把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灵酒，“堂主说，百草峰的事你处理得很好，该赏。”
萧凛没动筷子：“柳前辈，有话直说吧。堂主是不是有新任务？”
柳随风笑了：“聪明。没错，确实有个任务——不过这次，你可以选择接还是不接。”
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先说奖励。如果任务完成，堂主会破例让你进‘星陨秘境’修炼三个月。秘境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三分之一，灵气浓度却是五倍。三个月，抵得上外界一年苦修。”
萧凛心头一动。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修为需要巩固，功法需要精进，还要修复定星盘。如果能进秘境，确实机会难得。
“任务内容呢？”
“潜入黑石城，盗取一份名单。”柳随风压低声音，“蚀魂教渗透各大宗门的暗子名单。据可靠情报，这份名单就藏在黑石城‘万宝阁’的密室中。”
黑石城，禹洲西北边境最大的灰色地带。那里不受任何宗门管辖，鱼龙混杂，魔修、邪修、通缉犯、黑市商人聚集，也是蚀魂教在禹洲的重要据点之一。
“万宝阁……听起来是个商号？”
“明面上是，实际上……”柳随风喝了口酒，“是蚀魂教的情报中转站和物资仓库。阁主‘千面狐’莫三姑，金丹后期修为，擅长易容、伪装，心狠手辣。她手里的那份名单，记录了蚀魂教在七大正道宗门安插的三百多名暗子——其中，星陨阁有十九人。”
“十九个？”萧凛皱眉，“这么多？”
“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被腐蚀或替换的。”柳随风眼中闪过冷意，“有些已经爬到执事、甚至长老的位置。如果不揪出来，星陨阁早晚会从内部垮掉。”
萧凛沉默片刻：“为什么选我？星陨阁高手如云，随便派个金丹期的长老去，不是更有把握？”
“因为不能派星陨阁的人。”柳随风摇头，“黑石城对各大宗门的修士气息敏感得很，尤其是金丹期，一进城就会被盯上。而你……”
他盯着萧凛：“你是散修出身，气息驳杂，又有雾海那场大战的‘煞气’在身，伪装成逃亡的邪修或佣兵，最合适不过。而且你够聪明，懂得随机应变——百草峰的事已经证明了这点。”
“我一个人去？”
“当然不是。”柳随风从怀里掏出两枚玉简，“你可以带两个帮手。人选你自己定，但修为不能超过筑基后期，人数不能超过三个——人太多容易暴露。”
萧凛接过玉简。一枚是黑石城的详细地图和情报，包括万宝阁的建筑结构、守卫分布、阵法弱点。另一枚是易容功法和伪装身份的资料。
“任务时限？”
“一个月。”柳随风起身，“名单必须在三十天内拿到。因为三十天后，蚀魂教会召开‘暗子大会’，届时所有暗子都会收到召集令——那是我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错过，就要再等三年。”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萧凛，这次任务九死一生。千面狐莫三姑不是孙不平那种半吊子，她是真正从血海里杀出来的魔头。如果你不想接，堂主不会勉强——秘境的机会，以后还有。”
萧凛看着手中的玉简，笑了笑：“我接。”
“好。”柳随风点头，“三天后出发。这三天，好好准备。”
他离开后，萧凛把青霖和王富贵叫来，说明了情况。
“黑石城？！”王富贵差点跳起来，“那地方我听拾荒的老头说过！进去十个，能活着出来三个就不错了！而且万宝阁……那可是蚀魂教的地盘啊！”
青霖却很平静：“我去。”
“青霖姐姐！你不再考虑考虑？”王富贵急了。
“萧凛去哪，我去哪。”青霖语气坚定，“而且，暗影堂的刺杀和潜行训练，正好用得上。”
萧凛看向王富贵：“富贵，这次确实危险。你可以留在星陨阁，炼器峰那边……”
“我、我也去！”王富贵咬了咬牙，“虽然我修为低，但我……我能帮你们打掩护！而且我对黑市、交易这些东西熟，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他顿了顿，哭丧着脸：“不过萧老大，咱们能不能先商量个事——万一真遇到危险，我负责喊救命，你们负责打架，行不？”
萧凛和青霖都笑了。
“行。”
接下来的三天，三人全力准备。
萧凛研究黑石城情报和易容功法。青霖去暗影堂领取了一批特制装备：夜行衣、毒针、迷烟、开锁工具。王富贵则发挥他的“特长”——跑去百草峰后山，跟老刘软磨硬泡，弄来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药草和药粉。
“这是‘幻形草’粉末，撒在身上能暂时改变气息。”王富贵献宝似的介绍，“这是‘醉仙散’，无色无味，掺在酒里能让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醉倒三个时辰。还有这个——‘臭屁菇’孢子粉，一旦吸入，会让人……嗯，你们懂的。”
青霖皱眉：“这东西有什么用？”
“关键时刻能制造混乱啊！”王富贵理直气壮，“你想，要是被包围了，撒一把这个，保证所有人都捂着鼻子跑！”
萧凛哭笑不得，但还是收下了——王富贵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说不定真能救命。
第三天傍晚，一切准备就绪。
三人换上普通散修的粗布衣服，易容成兄妹三人——萧凛扮成大哥，脸上多了道疤，气质变得粗犷；青霖扮二妹，容貌普通，像个沉默的跟班；王富贵扮三弟，还是那张胖脸，但眼神变得畏缩，符合“胆小弟弟”的人设。
“记住，我们是从‘苍云山脉’逃出来的散修兄妹，因为得罪了当地宗门，打算去黑石城投靠远房表舅。”萧凛叮嘱道，“表舅叫‘刘老四’，在黑石城开杂货铺——这是柳随风安排的身份，进城后会有人接应。”
“明白。”青霖点头。
王富贵却有些紧张：“萧老大，我还是觉得这计划太冒险了……万一接应的人出卖我们呢？万一万宝阁的守卫比情报说的多呢？万一……”
“没有万一。”萧凛拍了拍他肩膀，“富贵，修仙之路本就险恶。怕，就不要走这条路。”
王富贵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夜幕降临，三人悄悄离开星陨阁。
柳随风安排的飞舟已经在山门外等候——不是星陨阁的制式飞舟，而是一艘破旧的货船，看起来像跑长途的黑市商船。
船主是个独眼老者，自称“老疤”，话不多，但眼神锐利。他检查了三人的身份凭证，确认无误后，示意上船。
“三天到黑石城。”老疤沙哑地说，“路上少说话，别惹事。到了地方，有人会来接你们。”
飞舟升空，隐入云层。
船舱很简陋，只有几张硬板床。萧凛三人挤在一间，青霖闭目养神，王富贵辗转反侧，萧凛则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星空，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万宝阁的密室，据情报说在地下三层，有七重阵法保护。要进去，需要三样东西：阁主莫三姑的令牌、密室钥匙、以及破阵的“七星盘”。
令牌在莫三姑身上，几乎不可能拿到。钥匙由万宝阁大掌柜保管，大掌柜是筑基大圆满修为，常年待在阁内。七星盘则藏在阁内一个隐蔽的机关盒里，需要特殊手法开启。
“最难的是令牌。”萧凛在脑中推演，“莫三姑金丹后期，警惕性极高，贴身物品从不离身。除非……”
“除非让她主动把令牌拿出来。”青霖突然开口，“比如，交易一笔大生意。”
萧凛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
“万宝阁既然是情报和物资中转站，最看重的就是‘货’。”青霖道，“如果我们有一件足够珍贵的‘货’，珍贵到需要莫三姑亲自验看、亲自保管，她就有可能把令牌暂时放在桌上，或者交给心腹去取什么东西。”
“什么货能让她动心？”
“星核碎片。”
萧凛一愣。
“我知道这是你的秘密。”青霖平静地说，“但柳随风说过，蚀皇对你身上的星核碎片很感兴趣。莫三姑作为蚀魂教高层，肯定也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们伪装成偶然得到碎片的散修，去万宝阁出售……”
“太冒险了。”萧凛摇头，“一旦碎片露面，不止莫三姑，整个黑石城的势力都会盯上我们。”
“所以不能真的交易。”青霖道，“我们只需要让她‘相信’我们有碎片，然后提出条件——只和阁主本人交易，交易地点要在绝对安全的密室。这样，她就会带我们去密室，令牌也会带在身上。”
王富贵插嘴：“那怎么让她相信？总不能把真碎片拿出来吧？”
萧凛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不用真碎片，用‘赝品’。”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小块“星纹石”——雾海特产，内部有天然星芒，乍一看和星核碎片有几分相似。又取出几样材料：月光砂、碎星铁粉、还有一小瓶从百草峰顺来的“星光草”汁液。
“你要造假？”王富贵目瞪口呆。
“不是造假，是做‘仿品’。”萧凛开始动手，“星核碎片的最大特征，是内部有流动的星辉和玄奥的天然纹路。我用星纹石做底，用星光草汁液勾勒纹路，再用月光砂填充，最后用星力温养……虽然骗不过行家，但乍一看，足够以假乱真。”
说干就干。
三天航程，萧凛大部分时间都在制作仿品。到第二天傍晚时，一块巴掌大小、内部流淌着银色星辉、表面布满玄奥纹路的“星核碎片”仿品完成了。
“我的天……”王富贵捧着仿品，手都在抖，“这、这也太像了！萧老大，你还有这手艺？”
“以前在雾海摆摊时，跟一个老骗子学的。”萧凛笑了笑，“他说，假货要做得好，三分靠材料，七分靠演技。”
青霖仔细查看仿品，点头：“足够了。只要不拿在手里用神识仔细探查，金丹期也未必能立刻分辨真假。”
第三天清晨，飞舟开始下降。
透过舷窗，能看到下方一片灰黑色的城池——黑石城。城墙是用当地特产的黑曜石垒砌，高大厚重，城头插着各色旗帜，代表着城内不同势力。
飞舟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十里的一处荒坡降落。
“到了。”老疤打开舱门，“往前走三里，有辆马车等你们。车夫是自己人，会送你们进城。”
三人下船，老疤的飞舟立刻升空离开，消失在云层中。
荒坡上杂草丛生，远处隐约能看到黑石城的轮廓，像一头匍匐在荒野上的巨兽。
“走吧。”萧凛带头朝前走。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果然看到一辆破旧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夫是个瘦小的中年人，戴着斗笠，见三人走来，低声问：“苍云山来的？”
“是。”萧凛递上信物——一枚刻着“刘”字的木牌。
车夫检查后，示意上车：“坐稳，半个时辰到城门口。进城后，有人会带你们去杂货铺。”
马车颠簸前行。
路上，三人看到不少行色匆匆的修士：有浑身煞气的魔修，有眼神躲闪的通缉犯，也有押运货物的商队。所有人都保持着警惕，彼此间保持距离。
王富贵小声说：“这地方……连空气都带着血腥味。”
青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萧凛则透过车窗，观察着这座混乱之城。
黑石城，没有规则，只有强弱。这里是亡命徒的天堂，也是弱者的地狱。
而他们，要在这里，从蚀魂教的老巢里，盗取最重要的名单。
马车终于抵达城门。
高达十丈的黑色城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守卫是几个穿着黑色皮甲、气息阴冷的修士，正在逐一盘查进城者。
轮到萧凛三人时，守卫瞥了他们一眼：“哪来的？进城干什么？”
“苍云山散修，来投靠亲戚。”萧凛递上身份文书。
守卫随意扫了眼，突然盯着青霖：“你，把面纱摘了。”
青霖依言摘下面纱——易容后的普通容貌，没什么特别。
守卫皱了皱眉，又看向王富贵：“你，储物袋打开看看。”
王富贵紧张地打开储物袋——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杂物：几件旧衣服、干粮、水囊，还有几块低阶矿石。
“穷鬼。”守卫嗤笑一声，挥手放行，“进去吧。记住，在黑石城，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
三人松了口气，快步进城。
城内景象更加混乱：街道狭窄拥挤，两旁摆满地摊，叫卖声、争吵声、打斗声不绝于耳。空气里混杂着血腥、汗臭、劣质香料和腐烂食物的味道。
“让开！都让开！”
突然，一队骑着黑色战马、穿着蚀魂教服饰的修士从街道尽头冲来，行人慌忙躲避。马队中间，押着几个戴着枷锁、浑身是血的囚犯。
“是‘血手团’的人！”有人低呼，“他们又抓到叛徒了……”
马队呼啸而过，溅起一片尘土。
萧凛眼神微凝——血手团，蚀魂教的执法队，专门清理叛徒和敌人。刚才那几个囚犯里，有一个他认得——是雾海集市那个算命瞎子的徒弟，曾在建木核心并肩作战过。
他也被抓来了？
“萧凛。”青霖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看前方。
一个穿着灰布衣、长相普通的中年人站在街角，手里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招短工”。
是接应的人。
三人走过去，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刘老四的杂货铺在西街第三条巷子，门口挂着个破灯笼。去吧。”
说完，他收起牌子，混入人群消失。
按照指示，三人找到西街第三条巷子。巷子很深，尽头果然有家小小的杂货铺，门口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
推门进去，店里空无一人，货架上摆着些落满灰尘的杂物。
“有人吗？”萧凛喊了一声。
后堂门帘掀开，走出个驼背老者，正是“刘老四”。他打量三人一番，点点头：“来了？后院有三间房，自己挑。记住，白天尽量别出门，晚上行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万宝阁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明天下午，会有一批‘特殊货物’送到万宝阁，需要阁主亲自验看——那是你们最好的机会。”
“什么货物？”萧凛问。
刘老四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一具‘星修’的尸体——筑基大圆满，星辰道体。”
萧凛心头一震。
星辰道体的尸体？整个禹洲，拥有星辰道体的修士屈指可数。而且筑基大圆满……难道是？
刘老四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低声道：“是从雾海运来的。据说，是在地煞爆发时战死的某个散修。”
雾海……星辰道体……战死……
一个名字浮现在萧凛脑海。
叶七。
那个独行剑客，那个在地煞核心救出汐后，被污染根须吞没的叶七。
他还活着？还是说……已经变成了“货物”？
萧凛握紧拳头。
计划，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