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都没敢接那一百块钱。
林月盈是和裴禁一起来沟子村的时候。
她个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貌若天仙。
除此,还有一些自古美女身上都有的污名。
但后来,大家发现她很会持家,恩怨分明,很善良,又很聪明,还很有见识。
她说起话来,永远都温温柔柔的。
出现在裴禁身边的时候,永远身上都带着城里人特有的娇贵。
那种贵气,哪怕是村里其他大姑娘小媳妇,夹着嗓子来说话,也学不出来的样子。
可今天的林月盈,身上多了他从未见到过的决绝。
感觉是什么很角色一般。
她脸上还挂着伤痕,却没有减损她的美貌,甚至让她这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柔弱娇气上了几分。
可如今她的眼神,说的话,做的事,都叫人陌生的觉得心惊。
虎子求助的看向裴禁。
没办法呀。
林月盈除了是裴哥家的嫂子,那是裴司令家的小儿媳妇。
他现在是沟子村的村长,除了过去一起打猎的情分,想要攀上J市的关系,把沟子村发展的更好,总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他需要考量很多。
裴禁做了一个宽心的手势,接过林月盈手里的钱,塞进了虎子手里,“虎子兄弟,你嫂子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不能白让你辛苦。”
“我们收拾一些东西,剩下的你就帮忙放把火给烧了吧。”
林月盈的食指,划过了裴禁的掌心。
她在意的每一个点,她都懂。
被糟蹋的家,她没办法要了。
让她从汪文茜嚯嚯过的东西里,挑一些能用的,她也受不了。
裴禁嘱咐林月盈再看一下,别落下重要的东西。
林月盈去收拾东西,他就又提点了虎子两句。
虎子是个年轻未婚后生,到时候请两个上了年纪,老成的婶子来帮忙,把汪文茜搬出去。
虎子懂,这是怕他被赖上。
他点头道谢,瞧着四下无人,就问了:“裴哥,你和嫂子是最后一次回沟子村了吧?”
裴禁不置可否。
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
原本,还有回来收拾一下东西的意义。
现在,家里被糟践成这样,也就没有回来的必要。
一切顺利,抓到K以后,就可以把林月盈安排在医院里,好好养一养。
王大勇家媳妇儿生产的时候太凶险了。
裴禁总担心,最近这么折腾着,到时候他家宝宝生孩子的时候,会吃苦头。
看裴禁的态度,虎子就了解了。
他敢开着,“勇哥和嫂子也没再回来。没想到一晃,罩着我这个小弟的两位大哥,就都……”
虎子有些伤感,把那一百块钱还回去了,“裴哥,这都是顺手的事。嫂子还给钱,我知道是嫂子想着我,可裴哥你在村里这么久,都是我从你和嫂子身上受惠。”
“再拿这钱……”
他想把关系维持住。
他想沟子村过的再好一点。
前些日子,第一次有特务被从后山押走的时候,虎子就听说了那儿不好的消息。
他们沟子村不干净,有黑历史了。
只怕以后的所有好政策,都不会向他们村倾斜。
前两天,又有人被从后山抓下来的时候,带队的人,就很惋惜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虎子帮了不少忙,对方才破例隐晦的暗示了一句,说因为这些间谍特务,沟子村的发展会比相邻的村子都慢。
他还有家人,家里几代同堂。
村子都不好了,他们家的日子,也不能过好。
虎子不说多想做出成绩,但总想自己家里能吃饱穿暖,以后有了孩子,能送城里读书。
他走不出这山沟沟,以后孩子当个大学生,工农子弟兵大学,就很适合他这样的人家。
裴禁和王大勇,都是他需要维系的人脉。
尤其是裴禁,靠着自身不俗实力,在部队里当军官的。
别看现在才是个营长。
可这次他的功劳很大,而且还西社给你了很多,听说回去后,是能破格连升两级的。
为了自己,为了沟子村,他要抱住大腿。
就不能拿这一百块。
拿了,他和裴哥一家的情分,也就了了。
总归不大点的事情,让别人欠他点人情,才是好的。
裴禁摆手,“那就当是我和你嫂子,提前给你结婚的随礼。”
换了个说法,虎子觉得,不是不能接受。
他结婚,J市的裴司令一家都送了贺礼。
那说出去,都够他扯虎皮,忽悠人的。
“那就谢谢裴哥和嫂子了。”
“裴哥和嫂子要是不嫌弃,去我们公社办公室休息会儿吧。那里摆了张能对付用的床,也搭了灶台。”
林月盈在收拾东西,听到这个提议,手微微顿了下,却没有应下的意思。
裴禁笑着婉拒了,拜托虎子给他们弄点米面和蔬菜过来。
林月盈借着自己的身形做遮掩,把空间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放在个小布袋子里。
重要的证件材料都收拾好了。
虎子跑了一趟腿,没多久就回来了。
弄了一斤白面,一斤精致稻米,还拎了一条大半斤的肉,三个土豆,两个茄子。
“裴哥,提前祝你和嫂子,一切都顺利。我找人处理下那个知青。”
裴禁道谢,林月盈要拿钱补贴虎子。
虎子一溜烟的跑了,没给她这个机会。
“怎么和虎子算这么清?”
“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都是你带着虎子他们打猎、捕鱼的。
现在,你可是高级军官,裴军官同志,我们为这点小事,欠下人情,以后虎子找到J市,让咱们帮个捅破天的大忙,可怎么办?”
裴禁听明白了。
他家宝宝有小情绪了。
毕竟七叔公嘴里,一半的沟子村村民,都是当年富贵少爷K家里养出的世代忠仆。
“不兴连坐了。”
他劝她,不想她苦了自己的心。
林月盈撇嘴,“我乐意。”
“那就连坐。以后找来了,就不管他说。”
“你就哄我。”
林月盈娇嗔,笑容却不复往昔明媚。
“我从不哄你。
说着,裴禁发动越野车,直接去了村里略偏僻一些的地方。
捡了一些木材枯枝,没两下就生了火,弄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就做起了烤肉、烤土豆和烤茄子。
稻米在简易灶台里闷熟了。
林月盈情绪不佳,有些失神的坐在越野车上,一直望着远方。
裴禁把热腾腾的饭菜,拿上了车,“担心岳父?”
林月盈点头,叹了口气,“还有点后悔,在后山的时候,我心里不接受,还很戒备他。”
“我怕他投敌了,又因为他样貌大改,担心他不是我爸。”
“裴禁,我一生中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裴禁沉默,把人搂在怀里,没有说话。
他也想起了他在几天前,讲过的,人生中最后悔最无助的时刻。
到现在,他也会后悔,无力救战友。
失踪多年的父亲,在林月盈心里的分量,一定很重。
这件事情上,他安慰不好林月盈。
风吹散了额间的长发,林月盈反握住了裴禁的手,“算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隔壁市。等我爸回来了,我要让他补偿这么多年失踪对我的亏欠。我想办婚礼,有爸爸亲手把我交到新郎手上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