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小男孩眨了一下眼睛。
楚明舒的手僵在半空。她没有碰那张照片，也没有后退。她的呼吸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风从废墟上吹过，卷起一点灰烬，落在她的鞋尖。萧沉舟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右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他没说话，也没催她。
他知道她在看什么。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那是秦无绝最后留下的一点东西，也是他一生里唯一被当作“人”来爱过的证据。
可现在，照片里的孩子动了。
眨了眼。
楚明舒慢慢收回手，指尖蜷进掌心。她抬头看向萧沉舟，声音很平：“你看到了吗？”
萧沉舟点头。
“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瞬，都没有质疑眼前的事是否真实。他们经历的太多，早就过了“不信怪事”的阶段。一个能把自己改造成机械怪物、用病毒操控人心的人临死前留下会眨眼的照片？听起来离谱，但在这个世界，反而显得合理。
楚明舒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脚步不快，但很稳。她穿过焦黑的战场，绕开散落的零件和烧熔的金属板。萧沉舟跟上，始终落后半步，像一道移动的屏障。
路上没人说话。
直到他们走出三百米，药谷的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远处传来欢呼声。
“神医回来了！”
“剑圣也平安无事！”
“赤斑症好了！我们活下来了！”
人群挤在谷口，举着火把和药草编的花环，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笑容。弟子们自发组织起来清扫街道，熬药送水，连最年长的老药师都拄着拐杖出来巡诊。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平静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
楚明舒走到半山腰的了望台才停下。这里是药谷最高的地方，能看见整片山谷，也能望到海平面。她站定，双手扶着石栏，目光落在远处那片沉没基地的海域。
水面安静。
但就在刚才，她分明看到一道蓝光闪过。
转瞬即逝。
像某种信号。
她没说，也没指给谁看。命运书签在识海里轻轻跳了一下，不是警告，也不是提示，就像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蹲在废墟前时，手指沾到了一点灰。现在那灰已经干了，裂成细纹，像枯死的血管。
“这平静，能持续多久呢？”她低声说。
话音落下，萧沉舟就站到了她身边。
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同一个方向。剑气从他体内缓缓溢出，在周围形成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波动。空气微颤，像是有层透明的膜被撑开。
“无论多久，我都陪你。”他说。
很简单的一句话。
没有誓言，没有煽情，但他站在那里，就是答案。
楚明舒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这个人从来不说废话，也不做无意义的承诺。他说“陪你”，那就是真的会一直站着，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挪位置。
下方山谷的欢呼声更大了。
药谷弟子发现他们在高处，立刻有人带头喊了起来。
“神医万岁！”
“剑圣无敌！”
“救世之恩，永世不忘！”
声音一波接一波，像潮水冲上山崖。有人开始放烟花，五颜六色的光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整片山谷。
一片喜庆。
仿佛危机从未存在过。
楚明舒却皱了眉。
她看着那些笑脸，听着那些欢呼，心里反而更沉。这些人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病毒没了，反派死了，英雄凯旋，故事圆满收场。
但她知道不是。
秦无绝死了，可他的计划真的停了吗？那个会眨眼的照片是谁在控制？海底基地的蓝光又是谁在发送信号？命运书签为什么还在发热？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储物袋。
星髓玉片在里面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手机静音来电。
她没拿出来。
现在不是时候。
萧沉舟察觉到她的动作，侧头看了她一眼。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把手搭在了剑柄上，双股剑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回应主人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站着。
不参与庆祝，也不离开。
像两尊守夜的雕像。
时间一点点过去。
烟花熄了，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巡逻的弟子还在来回走动。药谷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安静，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楚明舒终于开口：“你觉得，他会想毁掉世界吗？”
萧沉舟沉默几秒，“他想回家。”
一句话点破。
楚明舒闭了闭眼。
是啊。不是毁灭，是回归。他造“完美世界”，是因为现实太烂。他改写规则，是因为没人给他公平。他变成怪物，是因为这个世界先把他当成了实验品。
可就算理解，也不能原谅。
她睁开眼，“但我不能让他成功。”
“我知道。”萧沉舟说，“所以我在这里。”
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也不是一个人在想这些事。”
楚明舒一愣。
“什么意思？”
萧沉舟抬手，指向山谷深处。
那里是药谷工匠坊，平时用来炼药制器。此刻，灯火通明，人影忙碌。几个年轻弟子正围着一台设备调试频率，桌上摆满了金针、导线和能量核心。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量产声波武器了。”萧沉舟说，“不是为了庆祝，是为了防备。”
楚明舒心头一震。
她没想到，除了她和萧沉舟，还有人没被胜利冲昏头脑。
她盯着那片灯光，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一点。
原来她不是唯一的清醒者。
山谷安静，海面无波。
但她知道，有些事还没完。
命运书签又热了一下。
这次不是一闪而过，而是持续升温，像贴在皮肤上的热水袋。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那里有一道淡淡的胎记，最近总是发烫。
她看向海平面。
就在那一瞬间——
水面再次泛起蓝光。
比之前更亮，更久。
三短，两长，重复三次。
是信号。
而且是……求救信号的编码节奏。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
萧沉舟立刻察觉，“怎么了？”
楚明舒没回答。
她盯着那片海域，嘴唇动了动，只说出两个字：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