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便是隆宣十二年春,御书房中,白洛恒却对着漠南急报紧锁眉头。定襄守将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边塞的凛冽:“漠北苍狼部崛起,三月内扫平西部七部,燕然汗国残余被驱至阿尔泰山附近,上奏要不要求援援漠北?”
“苍狼部?”白洛恒将奏报拍在案上,他起身走到漠北舆图前,手指重重戳在“狼居胥山”一带—,那里曾是燕然汗国的腹地,六年前被大周击溃后,虽元气大伤,却仍是漠北最强的部落,怎么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苍狼部逼到绝境?
白洛恒将奏报反复展阅,定襄守将那句“燕然残部困于阿尔泰山,泣血求援”刺得他眼生疼。
二十年前燕然汗国的铁骑踏过漠南的景象忽然撞入脑海,烽火连城,尸横遍野,那是他最凶险的一战,至今想起,掌心仍会泛起冷汗。
“传旨,召文武百官至长生殿议事。”白洛恒将奏报按在案上。
长生殿上,凝重的气氛压得有些沉寂。
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落在御座前的漠北舆图上。
“诸位都看过定襄急报了。”白洛恒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漠北苍狼部三月扫平七部,燕然汗国濒临覆灭。是援,还是不援?”
话音未落,张迁已出列:“陛下,臣请援!苍狼部如此凶横,若让其吞并燕然,统一漠北,必成心腹大患!二十年前燕然之祸犹在眼前,难道要等他们再次叩关南下,才想起整军备战吗?”
他猛地顿首,朝服的下摆扫过金砖:“臣愿领兵北上,联合燕然残部,趁苍狼部根基未稳,一举荡平!”
几位武将纷纷附和,金戈交击般的声音撞得殿顶发颤:“张大人所言极是!漠北一日不平,边境一日不宁!”
“当年燕然败亡,正是因各部互相掣肘,如今苍狼部独行其是,若不遏制,必成第二个燕然!”
白洛恒看着他们涨红的脸,想起六年前漠南战场上的血与火。那时的大周刚刚立国,兵甲不全,粮草短缺,全凭着一股悍勇才将燕然赶回漠北。如今国力虽盛,可刀兵一动,耗费的何止是粮草?
“陛下,臣反对。”一个清润的声音打破了武将的声浪,苏砚秋捧着账册出列,素色长衫在朝服中显得格外醒目。
“去年山东大疫,赈灾耗银三十万两;西南设黔中道,筑城驻军又用去五十万。国库已经经不起再动刀兵。”
他翻开账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漠北之战,往返数千里,粮草转运耗费倍于寻常战事。六年前那一战,国库空虚了三年才缓过劲来。如今百姓刚得喘息,若再征徭役、加赋税,恐生民怨。”
萧澈紧随其后出列:“苏大人所言在理。苍狼部虽强,却未越漠南一步,此时出兵,师出无名。且燕然汗国与我大周有旧怨,六年前战败后更是屡有小动作,如今遭难,未必不是天道轮回。”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舆图上:“不如暂作观望。苍狼部吞并十二部,树敌必多,待其与其他部落两败俱伤,我大周再出兵收拾残局,岂不更妥?”
殿内瞬间分成两派,争论声如潮起潮落。
周云庆气得胡须发抖:“萧宰相这是纸上谈兵!等苍狼部站稳脚跟,再想动手,怕是要付出十倍代价!”
苏砚秋却寸步不让:“周将军只知用兵,可知山东瘟疫后,多少百姓家徒四壁?再征兵役,是要逼反他们吗?”
白洛恒静坐在御座上,听着两方争执,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他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雪夜,自己站在建安城上,听着燕然人攻破云州,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这江山。可如今,江山已稳,他要考虑的,远不止一场战争的胜负。
“都静一静。”白洛恒抬手,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走下丹陛,指尖在舆图上的“阿尔泰山”与“定襄城”之间划了道线:“燕然残部困于阿尔泰山,离我漠南防线尚有千里之遥。苍狼部即便吞并燕然,要消化其部众、稳定漠北,至少需一年时间。”
他转向张迁,声音沉缓:“张爱卿的担忧,朕懂。但六年前的仗,让大周伤了筋骨,这几年休养生息,才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百姓经不起再折腾。”
又看向苏砚秋与萧澈:“国库空虚,民生维艰,确是实情。但漠北的隐患,也不能置之不理。”
白洛恒回到御座前,目光扫过殿内:“传旨王礼,加强边境防御,密切监视苍狼部动向,不得擅自出兵。另派密使前往阿尔泰山,慰问燕然残部,许其若遇危急,可退入漠南暂避,却不必出兵助战。”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朕要的,是隔岸观火,不是坐视不理。待苍狼部与漠北诸部杀得难解难分,待我大周国库充盈、民生安定,再挥师北上,一举而定漠北!”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应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缓和。
一洲武将虽有不甘,却也知道陛下考量深远;苏砚秋抚着账册,眼中露出释然。
散朝后,白洛恒独自返回御书房,望着舆图上的漠北。忽然感到有些疼痛,自古以来这个大草原每当有一个强敌倒下之时,就会有另外一个强敌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