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三队的办公区亮如白昼。
秦霁推开审讯室的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垃圾填埋场老板的问询一无所获，那个满身烟味的中年男人除了抱怨生意难做外，对抛尸事件表现得比警察还震惊。
“头儿，喝点儿东西。”
蒋畅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眼底挂着两轮青黑，“技术科那边还在恢复监控数据。”
秦霁接过纸杯，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苦涩中带着一丝酸味，速溶咖啡是警局标配。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十七分，整个三队办公区弥漫着泡面和咖啡混合的古怪气味，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嗡声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张吾呢？”
“在整理走访资料。”蒋畅指了指角落里的工位，“星辰广告公司那边刚传回一些信息。”
秦霁穿过忙碌的办公区，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和关系图。
张吾的工位被各种文件夹包围，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快速输入信息，听到脚步声，抬头说道：“头儿，正要找你汇报。”
“说。”秦霁拖过一张椅子，长腿一跨坐了下来。
张吾调出一份文档：“唐果一年前入职星尘广告公司项目部，同事评价她是个拼命三娘，经常加班到深夜，工作非常认真。”
“感情状况？”
“据同事说，单身，没有固定男友，不过公司内部传言她和创意总监有点暧昧，但没实锤。”
张吾翻动页面，“我们查了她的通讯记录，最近三个月通话最多的是她母亲和一个叫林小曼的人。”
“明天联系一下这个创意总监和林小曼，顺便通知交管局，让他们配合一下，扩大西郊公路的监控范围，半径三公里以内的都要。”
这工作量……后面几天别想睡了，张吾苦着脸说：“好的。”
经过技术科时，秦霁停下脚步，技术员小林正对着三台显示器疯狂敲击键盘，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有希望吗？”
小林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声音沙哑：“对方用了三层跳板，虚拟Ip地址，把入侵西郊公路监控的轨迹和数据抹的一干二净，我再试试……”
法医室的门半掩着，冷白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来。
秦霁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福尔马林气味让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法医正戴着放大镜，仔细检查工作台上排列整齐的尸块。
工作台上，唐果的尸块被重新拼接起来躯干居中，四肢对称摆放，切口处经过清洗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整洁感，唯一缺失的是头颅，使这幅“拼图”显得更加惊悚。
“发现什么了？”秦霁戴上手套，走近工作台。
法医指着尸块切口：“你看这些切割面，每一刀都精准避开主要血管和神经束，沿着肌肉纹理走。凶手对人体结构熟悉得可怕。”
秦霁的目光扫过那些切口，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左右对称？”
“没错！”
法医有些激动地点头，“左臂和右臂的切口完全对称，双腿也是，这不是简单的分尸，凶手在.……”
她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按照某种美学标准进行操作。”
秦霁绕着工作台走了一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凶手戴着手术手套，手持锋利刀具，像雕塑家对待大理石一样，精确计算每一刀的角度和深度。这不是单纯的杀人毁迹，而是…...一种创作。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在享受这个过程，像完成一件艺术品，死亡原因确定了吗？”
法医摇头：“缺少头颅和关键内脏器官，暂时无法确定，但从现有尸块看，没有明显外伤或中毒迹象，我倾向于窒息或药物致死。”
“继续检查，有任何发现立刻通知我。”秦霁对法医说完，大步走出法医室。
办公区依然忙碌，但节奏明显慢了下来。
凌晨三点，人的生理机能降到最低点，效率也变低，几个年轻警员已经开始小鸡啄米般地打瞌睡，秦霁让所有人休息，明早接着干。
清晨七点十五分，帝都警局接待处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相互搀扶的中年夫妇。
秦霁站在单向玻璃前，看着询问室里那对中年夫妇。
唐父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领带歪斜，唐母则紧紧攥着一个绣花钱包，指节发白。
他们面前桌上放着两杯一次性纸杯装的热茶，已经不再冒热气，社工和心理医生都在外面候着。
秦霁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而入，唐父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发出最后一丝希望：“警官，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果果怎么会.…..”
“唐先生，唐太太。”秦霁坐到他们对面，声音低沉而平稳，“很遗憾，dNA比对结果已经确认。”
唐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蒋畅迅速上前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的女儿啊！”她跪在地上，拳头捶打着地板，“我的果果啊！”
唐父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死灰般的苍白。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扶妻子，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突然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秦霁静静等待最初的崩溃过去。
十五分钟后，唐母在社工的安抚下勉强坐回椅子，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不停颤抖的嘴唇。
“唐先生，唐太太，为了尽快抓住凶手，我需要问几个问题。唐果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或者提到过被人跟踪、威胁？”
唐父机械地摇头：“果果很乖……每周都打电话.……上周还说发了奖金，要带我们旅游，我女儿是怎么.…..？”
“案件正在侦破中，细节不便透露。”秦霁避开了那个残忍的问题，“她最近有没有新交往的朋友？或者和谁有过矛盾？”
……
询问持续了四十分钟，但收获甚微。唐果在父母眼中是个完美的女儿，孝顺、勤奋、从不惹麻烦。
当唐母哽咽着提出想见女儿最后一面时，秦霁只能婉拒，那副没有头颅的尸体，如果被他们父母见了，估计会当场疯掉。
“目前案件还在侦破阶段，暂时不方便，一有进展我们会立即通知你们。”
送走他们后，秦霁站在走廊窗前，点燃一支烟。
窗外阳光明媚，与警局内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每次面对受害者家属，那种无力感依然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