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执事和李长老捧着那冰凉软糯的“星霜糯米糍”,站在叶家小院的门口,一时竟有些进退两难。点心带来的惊艳口感和抚慰心灵的灵气还未消散,院内那锅霸道焦甜的气息又如同钩子般拉扯着他们的脚步。更重要的是,他们此行肩负着宗门更深层的任务——不仅仅是表达歉意,更是要探明叶家对“专利”之事的真实底线,甚至…能否为宗门争取到一些技术上的便利。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间,小宝那锅挣扎在糊锅边缘的“黄金琥珀糖”终于迎来了命运的分水岭。
“妈妈!快看!我的糖!”小宝猛地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雀跃。
只见那口巨大的铁锅里,原本焦褐色与金黄色混杂、冒着危险气泡的粘稠液体,在经历了小宝一番手忙脚乱、几乎放弃的搅动后,颜色竟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变成了一种深沉、均匀的琥珀色。密集的气泡变得缓慢而圆润,发出更加醇厚诱人的“咕嘟”声。那股先前过于霸道、甚至带着焦糊气息的甜香,此刻也如同被驯服的猛兽,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温暖、浓郁、带着阳光烘烤过麦芽般令人心安的焦糖芬芳。丝丝缕缕的甜香蒸汽袅袅升起,浸润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成了?”叶梦情有些意外地走过去。
“嗯!好像…好像成了!”小宝小脸通红,兴奋得鼻尖都冒汗,他小心翼翼地用大锅铲舀起一点粘稠的琥珀色糖浆。糖浆拉出细长、透亮的金丝,在铲尖流淌,带着一种胶质的韧性,在空气中迅速冷却凝固,形成一小块晶莹剔透、仿佛凝固阳光的琥珀糖块。
叶梦情接过那块还带着微温的糖块,入手微硬,表面光滑。她轻轻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瞬间,一股纯粹而强烈的甜意在舌尖炸开!这甜不同于小凤糯米糍的清甜,它是热烈的、直接的,带着阳光和火焰的气息。紧随其后的,是那标志性的焦香,如同烤得恰到好处的坚果外壳,非但不苦,反而赋予了这甜味一种厚重、复杂的底蕴。糖块在口中缓缓融化,从硬脆到软韧,最后化为温热的糖浆滑入喉咙,留下满口醇厚的香甜余韵。更妙的是,这糖浆里似乎还融合了小宝之前不知何时加入的一点点变异灵米的粉末,带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灵的谷物香气,巧妙地平衡了那霸道的甜。
虽然制作过程堪称灾难,但这成品的味道,竟意外地…不错!带着一种粗犷原始的生命力,如同小宝本人。
“好吃!”叶梦情给出了同样肯定的评价,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对小儿子这“歪打正着”本事的无奈笑意。
小宝立刻得意地挺起小胸脯,挑衅似的看向妹妹。
小凤也不甘示弱,拿起一个刚做好的“星霜糯米糍”,小下巴微扬,无声地展示着自己的优雅与精致。
林倾城看着两个斗气的小孩,嘿嘿傻笑着,顺手又想去捞他那罐黑乎乎的“作品”,被叶梦情一个眼神制止,讪讪地缩回了手。
这充满烟火气和童趣的一幕,落在门口的赵执事和李长老眼中,却比任何高深的法术都更具冲击力。他们见过修真界无数珍馐佳肴,灵丹妙药,却从未感受过如此鲜活、如此接地气的“道”。那锅香气四溢的焦糖,那精致玲珑的糯米团子,还有那个看似憨傻、却深不可测的男主人,以及那只围着孩子撒欢打转的奇异灵兽…这一切交织成的平凡画卷,竟让他们心中那些关于利益、算计、宗门任务的念头,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咳,”赵执事终于下定决心,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更加诚挚的笑容,“叶家娘子,府上真是…其乐融融,令人艳羡啊。这香气…实在是勾人馋虫。”他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灶台上移开,看向叶梦情,“不知…不知我们可否厚颜,再叨扰片刻?关于那专利之事,阁主还有几句肺腑之言,命在下务必转达。”
李长老也难得地附和着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不受控制地飘向小宝那锅琥珀色的糖浆。
叶梦情岂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侧身让开院门:“两位执事若不嫌弃这乡野粗陋,便请进来坐坐吧。正好,孩子们弄了些点心,也请两位品鉴一二。”
“不嫌弃!不嫌弃!”赵执事和李长老如蒙大赦,连忙跨进院子,在叶梦情示意下,坐在了葡萄藤架下的石凳上。
小凤立刻像个最称职的小主人,端着一个木托盘轻盈地走了过来。托盘里,几枚“星霜糯米糍”如同精致的艺术品,安静地躺在洗净的翠绿叶片上,散发着丝丝凉意和诱人的甜香。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两位客人,又看了看妈妈,得到叶梦情微微颔首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石桌上,细声细气地说:“伯伯,请吃点心。”
那乖巧懂事的模样,配上那精致得不似凡物的点心,让赵执事和李长老的心都软了几分。赵执事连忙道谢:“多谢小友!令嫒真是…钟灵毓秀!”他捻起一枚糯米糍,这次不再像刚才在门口那般仓促,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欣赏态度,轻轻咬下一口。
冰凉软糯,酸甜爆浆,灵气流转。依旧是极致的享受。李长老也默默拿起一枚,细细品尝,脸上最后一丝残留的紧绷也彻底松弛下来。
小宝那边也不甘落后。他费力地端着一个大陶碗跑了过来,碗里是刚刚凝固、还带着余温、被他用锅铲敲碎成大小不一的不规则琥珀糖块。金黄色的糖块在碗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郁的焦糖香气扑面而来。
“伯伯!尝尝我的‘黄金琥珀糖’!可甜了!”小宝的声音带着献宝的兴奋,将大碗咚地一声放在石桌上,震得里面的糖块一阵跳动。
赵执事看着碗里那些形状粗犷、棱角分明的糖块,又看看小凤那精致如艺术品的糯米糍,不禁莞尔。他捻起一块最大的琥珀糖,入手微硬温润。放入口中,牙齿稍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糖块碎裂开来。先是霸道的甜,接着是醇厚的焦香,最后是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灵米清香,层次分明地在口中交织,带来一种原始而满足的快乐。虽然卖相远不及妹妹的精致,但这味道,却意外地豪爽痛快,别有一番风味。
“好!好!”赵执事忍不住连声赞叹,“小友这糖,甜得纯粹,焦香四溢,如同这乡野阳光一般,令人精神一振啊!”他这话倒有几分真心,小宝的糖如同他这个人,简单直接,却充满活力。
小宝得了夸奖,小脸笑开了花。
李长老也默默拿起一块较小的糖块,放入口中,仔细咀嚼着。那热烈的甜味似乎冲散了他心中最后一点芥蒂。
趁着这难得的、被美食营造出的和谐氛围,赵执事放下糖块,正了正神色,开口道:“叶家娘子,实不相瞒,阁主命在下前来,除了表达歉意外,更有一事相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李长老,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继续说道,“我天工阁,还有百草门,乃至其他一些观望的门派,对叶家那三道用于农耕的剑诀,以及那具‘剑气犁’,确实求之若渴。然,‘专利’之说,开修真界万古之先河,具体如何执行,权益如何界定,尚需细细斟酌。”
他顿了顿,观察着叶梦情的脸色,见她依旧平静,才接着说下去:“阁主的意思是,与其让各家私下里用些不上台面的手段窥探,徒增纷争,不如由叶家牵头,成立一个‘农械技术专利联合管理司’。由叶家制定章程,各派缴纳一定的‘专利费’或提供等价资源、技术作为交换,获取有限度的技术共享和使用许可。如此,既能保障叶家的利益,也能让利于农耕的技术惠及更广,避免无谓的冲突和内耗。不知叶家娘子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显然是天工阁在见识了叶梦情的强硬手段和那三道剑诀的实际价值后,权衡利弊,主动抛出的橄榄枝。试图将“专利”纳入一个他们也能参与的、相对可控的框架内。
李长老也适时开口,虽然语气还有些生硬,但态度已然软化:“百草门…附议。灵植培育,丹药根基。若叶家的农械真能大幅提升灵田产量与灵植品质,我门愿以部分独门低阶丹方或灵药种子作为交换。”这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
叶梦情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起一块小宝做的琥珀糖,感受着那温热的硬脆在指尖的触感。成立联合管理司?这倒是个折中的办法,比她预想中一家家去谈判、去威慑要省力得多,也能更快地将“专利”的概念推广开来,形成规则。而且,各派提供的资源和丹方、种子,正是叶家目前急需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安静站在旁边、仿佛与这烟火气格格不入的冷月心:“月心,你觉得呢?”
冷月心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架,冰冷的声线如同精密仪器在分析:“可行性较高。可参照凡界‘专利池’及‘技术标准联盟’模式进行初步架构。核心要点:一,章程制定权及最终解释权必须归属叶家;二,准入需缴纳基础‘专利池’建设基金及年费;三,技术共享分级授权,核心符文结构及驱动剑诀原理列为最高保密等级,仅限有限观摩学习及成品采购使用授权;四,违约处罚机制必须明确且具有足够威慑力;五,设立独立仲裁机构,成员由叶家指定或需叶家认可。”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瞬间勾勒出一个严密框架的雏形。
赵执事和李长老听得暗暗心惊。这冷月心提出的几点,几乎堵死了他们可能钻的所有空子,将主导权牢牢钉死在叶家手中!这女人对规则的理解和构建能力,简直可怕!
叶梦情点了点头,冷月心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看向赵执事和李长老:“两位执事觉得,冷道友这个框架,如何?”
赵执事苦笑一声:“冷道友思虑周全,无懈可击。只是…这准入的门槛和权限的划分,是否…可以再商议一二?比如这年费的数额,核心技术的观摩深度…”
“是啊,叶家娘子,”李长老也忍不住开口,“有些基础性的耕作技巧,若能适当放宽…”
就在他们试图为宗门争取更多利益的关键时刻,一直埋头对付自己那罐黑炭点心的林倾城,仿佛被什么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响亮而突兀。
“咳咳咳!水…水…”他涨红着脸,指着喉咙,一副被噎得够呛的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小宝反应最快,立刻端起自己那碗还没吃完的“黄金琥珀糖”,蹬蹬蹬跑到林倾城面前,踮起脚,将碗凑到他嘴边:“爸爸!快!吃块糖压压!”
林倾城似乎被噎得神志不清,看也没看,抓起碗里一块最大的琥珀糖,囫囵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了下去。然后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呼…好了好了,差点噎死老子…”他脸上还沾着之前的面粉,配上这副狼狈样,显得格外滑稽。
叶梦情看着他,又看看被他抓过、碗里明显少了一块糖的陶碗,以及赵执事和李长老脸上那被打断谈判节奏的错愕表情,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她这个傻夫君,噎得还真是时候。
“让两位执事见笑了。”叶梦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李二人,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冷道友提出的框架,是我叶家的底线。年费数额、资源置换比例、技术共享的深度,这些细节可以谈。但章程主导权、核心保密原则、违约重罚这三条,不容更改。”
她拿起石桌上小宝那碗琥珀糖,轻轻推到赵执事和李长老面前,琥珀色的糖块在阳光下折射着温暖的光泽。
“专利之事,如同制糖。火候不到,糖稀不成型;火候太过,则焦苦难咽。”叶梦情的声音平静无波,“我叶家所求,不过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火候’,一个能让各方都得些甜头、又不至于烧糊了锅的规矩。两位执事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赵执事和李长老看着碗里那甜香诱人、火候刚刚好的琥珀糖,又想起林倾城刚才被“噎”得抓糖吃的狼狈样子,再品味着叶梦情这看似温和实则锋芒内敛的话语,心中那点讨价还价的念头,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了。
他们明白,叶家已经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框架不容动摇,细节可以商量。再纠缠下去,恐怕连眼前这点“甜头”都吃不到了。
赵执事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琥珀糖放入口中,那纯粹的甜与焦香仿佛给了他勇气和决断。他用力咀嚼几下,咽下,然后站起身,对着叶梦情郑重一礼:
“叶家娘子所言极是!‘火候’二字,道尽真意!天工阁,同意冷道友所提框架原则!细节问题,容在下回禀阁主后,再派专人与叶家详谈!”
李长老也默默起身,拿起一块糖吃了,对着叶梦情微微颔首:“百草门…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