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书房像口密不透风的铁箱子，烛火在里面跳得艰难。
胤禛站在窗前，指节捏得发白。窗纸上映着他的影子，玄色常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跳着冷光，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王顺招了？”他声音里裹着冰碴子，粘杆处的人刚从西郊暗室回来，膝盖还在打颤。
“招…招了，主子。”那侍卫把头埋得更低，“他说是郭络罗·常保指使的，还给了他‘鬼面藤’的种子，让他…让他毁了富察格格暖房里的那株白芽子。”
胤禛的手猛地砸在窗棂上，木框发出声闷响，像骨头断了。“鬼面藤？”他冷笑，齿缝里挤出来的字都带着血腥味，“宜妃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转身往外走，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股冷风，吹得烛火矮了半截。“备马。去西便门柳树林。”
“主子，夜深了…”苏培盛想拦，话没说完就被他眼神冻住了。那眼里的杀意像刚出鞘的刀，还挂着冰碴子。
手腕内侧的龙纹烫得厉害，像块烧红的烙铁。他能感觉到，那道线的另一头传来股静，是明玉，她在暖房里侍弄雪莲，灵泉的气顺顺当当的，还带着点甜——她还不知道外面的腥风血雨。
“等本王回来。”他对着空气说，声音低得像叹息。
富察府的暖房里，月光把琉璃窗变成了块巨大的冰镜。
明玉蹲在白玉盆边，看着金丝雪莲。嫩芽顶破最后一点灰败，像支青玉簪子刺破云层，顶端的新绿浓得能掐出水，边缘的金线纹路洇开半分，像被晨露泡过的金箔。
“总算熬过来了。”她指尖悬在半空，识海里的灵泉水跟着晃悠，淡金色的雾气裹着丝甜，是雪莲传来的喜意。
陈嬷嬷端着碗冰糖雪梨汤进来，瓷碗碰着石桌，发出叮的脆响：“格格，喝口润润喉。前院说，那个王顺…卷了府里的银锭子跑了，管家已经报官了。”
明玉接过汤碗，汤匙碰着碗沿，发出细碎的响。她知道，这是胤禛的手笔，干净利落，连收尾都替富察家想好了。
“跑了就跑了吧。”她喝了口汤，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左右不是什么要紧人。”
风从暖房的窗缝钻进来，吹得温度计上的红柱往下缩了缩。她能感觉到，那道线的另一头传来股锐，是胤禛，他在马上，龙纹的气像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他要动手了。
“小心点。”她对着空气小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发间的乌木簪。簪头的莲花刻痕被体温焐得温热，像块贴身的暖玉。
西便门外的柳树林像个张牙舞爪的鬼，黑黢黢的树枝在月光下晃悠，像无数只抓人的手。
胤禛勒住马，玄色身影融进树影里。粘杆处的人早已布好网，二十几个暗卫像块石头，一动不动地嵌在暗处。
“主子，树洞里有动静。”旁边的侍卫低声说。
胤禛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棵老柳树。树干上的洞像只独眼，正往外渗着点微光。过了会儿，个黑影猫着腰从树后钻出来，手里拿着片荷叶，小心翼翼地往树洞里塞。
“动手。”胤禛的声音刚落，暗卫们像群猎豹扑出去。那黑影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按在地上，嘴里的布团把尖叫堵成了呜咽。
“搜。”胤禛翻身下马，玄色靴子踩在冻硬的地上，发出咯吱响。
侍卫从那黑影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的纸，墨迹还新鲜。最上面那张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芽子，旁边写着“金枝玉叶，已显生机，速禀”。
胤禛的指尖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是给宜妃的密报！他们果然连雪莲的样子都画下来了！
“带回去。”他声音冷得像冰，“好好‘问’，看看宜妃的爪牙，到底伸了多长。”
风卷着柳叶打在他脸上，像小刀子。手腕内侧的龙纹突然烫得厉害，是明玉！她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识海里的灵泉水晃得厉害，带着股惊——她怕了。
“没事了。”他对着空气说，声音放软了些，“都结束了。”
富察府的闺房里，浴桶里的热水冒着白汽，把镜子糊成了片白雾。
明玉靠在桶壁上，眼皮发沉。暖房里的安神香顺着门缝飘进来，甜得让人发困。
忽然，识海里像泼进桶冰水，灵泉水猛地打了个旋！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怒意冲进来，像头咆哮的野兽——是胤禛！他在杀人？
“唔…”她猛地睁开眼，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发闷。
手腕上的乌木簪烫得厉害，簪头的莲花刻痕像块刚从炭火里夹出来的烙铁。是他的龙纹气！在安抚她！
“格格？”陈嬷嬷在外间听见动静，“水凉了吗？”
“没…”明玉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摸到桶边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就是有点闷。”
她闭上眼，可那股血腥味总缠着她，像块甩不掉的影子。胤禛…他为了那株雪莲，为了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就在这时，眉心突然传来阵细痒，像根头发丝钻进肉里，痒得人心慌。她抬手一摸，光滑的皮肤下，那道隐没的莲花印记好像动了动，识海里的灵泉水跟着晃了晃，漾开圈淡金色的涟漪。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指尖按在眉心。那里的痒意很快散了，可灵泉水却比刚才活泛了些，像被什么东西叫醒了。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西便门方向隐约传来阵马蹄声，快得像道闪电。
明玉看着浴桶边的小几，上面放着那支金累丝东珠莲花簪，在烛火下亮得刺眼，像个冰冷的圈套。她又摸了摸发间的乌木簪，温润的木头贴着头皮，带着股让人踏实的暖。
那道连着她和胤禛的线，在识海里绷得笔直，像根快要断的琴弦。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响起来的，会是安宁的调子，还是…染血的哀鸣。
她轻轻叹了口气，往浴桶里加了勺热水。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下去，雪莲还得好好长。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只是她不知道，眉心那一闪而过的痒意，不是错觉。那道沉睡的莲花印记，已经被今夜的血与火，悄悄惊醒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