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将薛明蕙轻轻托起,她双足离地,衣袂飘然,指尖微微颤抖。手腕上的莲花印记缓缓上移,仿佛拥有生命般蜿蜒而行。
谢珩仰头望着她,沉默不语。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另一只手按在胸前的伤疤处。那道旧痕骤然发烫,热意沿手臂蔓延而上,腕间的莲花印记也随之亮起微光。
两人的印记开始同步闪烁,一明一暗,节奏如一。
空中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位身着白袍的身影自云中走出,立于半空。他手持玉笏,面容平静,神色无波。
“守园神将谢珩。”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十世轮回已尽,你情劫未破,然心意未改。今准你归位。”
话音方落,谢珩亦缓缓浮起,双脚悬空,周身泛起琉璃色的光芒。一道身影自他背后浮现——披甲执剑,眉心一点赤红,正是他口中所言的神将之形。
薛明蕙望着这一幕,唇瓣微动。
“你要走了?”
谢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渊。
白袍人举起玉笏,指向苍穹。一道更为浩大的金光自云端垂落,笼罩谢珩全身。那光沉重如山,压得他身形微倾。背后的神将虚影愈发清晰,铠甲齐整,剑已出鞘,气息凛然,再非昔日模样。
他不再是那个装傻充愣的世子,也不是替她挡箭、背她走过长街的夫君。
他是神将,本该回归仙界的那个人。
薛明蕙忽然笑了。她抬手轻触腕间莲花纹,低声说道:“我愿散尽所有仙力,换与你共历百世凡尘。”
声音虽轻,字字却清晰入耳。
话音落下,她腕间的光芒骤然停滞,继而一点一点褪去,化作细碎光点,飘散于空中,终至无形。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唇无血色,似被抽去了全部气力。
谢珩猛然睁眼。
他想要冲过去抱住她,却被金光禁锢,动弹不得。喉间溢出一声压抑已久的低吼。
“我不回去!”他终于嘶声喊出,“若她不能成仙,我宁愿永困轮回!”
白袍人皱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不归位,魂魄将永滞人间,再无超脱之日。”
“我知道。”谢珩咬牙,“我不走。”
金光同时将二人包裹。这一次,它并未强行分离,反而变得柔和,似有片刻迟疑。
就在此时,谢珩腰间玉佩发出一声轻响,裂开一道缝隙。
碎片飞出,在空中拼成四个字——永世相随。
白袍人凝视那四字,默然良久,低头向他们行了一礼。
“神将归位,医仙自愿弃籍。然你们情意不断,魂已相连。”他道,“特许你们同列仙班之外,不入轮回之内。”
金光不再排斥任何人。它温柔地包裹住两人,缓缓上升。他们并肩而立,谁也未曾挣扎。
天边云层开始流转,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显现出一幅宏大图景——《璇玑图》全貌。图中二人相对而立,一人持剑,一人执针,正共同勾画天地经纬。
画面仅存数息,便化作光雨洒落。每一滴光皆没入他们体内。
谢珩落地时身形微晃,立刻将薛明蕙紧紧揽入怀中。她已无力站立,倚在他怀里,呼吸微弱,嘴角却含着笑意。
“值得吗?”他低声问。
“每一世都值得。”她答。
远处,玄甲军依旧列阵而立。青崖站在最前,手中紧握虎符,目光始终未离此处。无人敢近,亦无人敢言。
金光渐渐收敛,最终化作一道无形印记,落在他们眉心。
白袍人转身,一步踏入云中,就此消失。
风起。
吹动薛明蕙耳畔碎发。她靠在谢珩肩头,闭着眼,呼吸轻浅。
谢珩低头看她,一手环住她的背,一手轻抚她的脸。她的肌肤冰凉,不似活人,但她确确实实躺在他怀中。
他张了张嘴,似要开口。
她忽然睁开眼。
“别松手。”她说。
他点头。
“不会松。”
天边云未散。阳光洒下,照在他们身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再也分不清彼此。
金光又闪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新光柱自天而降,落于他们面前地面。光中浮现出一条石路,蜿蜒向上,望不见尽头。
谢珩抱着她,向前迈了一步。
石路随之亮起微光。
第二步落下,靴底踏上第一级台阶。
第三步,风忽止。
她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襟,力气微小,却抓得极紧。
第四步,光柱猛然一震。
石路边裂开细缝,点点光屑滑落,消逝于虚空。
第五步,她将头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第六步,他听见她轻声呢喃:“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
她也抬眼望他。
四目相对。
他刚欲开口——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