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的手仍攥着谢珩的，指尖微微发颤。她站稳了，双腿却还发软，却没有停下脚步。两人快步前行，夜风拂过屋檐下的铜铃，发出低沉悠远的轻响。
成国公府的密室藏在祠堂后方，入口被一块刻满文字的石碑遮掩。谢珩从袖中取出半支断裂的玉簪，将它嵌入石碑右下角的凹槽。玉石相触的一瞬，咔的一声轻响，仿佛被牢牢吸住。石碑缓缓移开，露出一道窄小的门扉。
室内漆黑一片，唯有墙边一盏长明灯燃着微弱火光。谢珩先进去，回身牵她进来。屋内陈设简单，正对门口处有一座高台，台上摆放着几盏青铜灯，火焰静止不动，如同凝固。
他走到高台前，目光落在中央那盏灯上。灯身布满划痕，细看竟是星图轨迹，与他们手中纸卷上的图案完全吻合。他伸手抚过灯面，触到一处缺口，眉头微蹙。
薛明蕙站在他身后，忽然胸口一窒，手按心口，呼吸急促起来。未及开口，一口鲜血涌上喉头，顺着嘴角滑落，滴在青铜灯边缘。
奇异的是，血珠并未坠地，反而悬于空中。接着缓缓移动，与其他几滴血相连，形成一个残缺的卦象。卦势所指，正是北方偏东——皇陵地宫所在方位。
她倚着墙壁喘息，脸色苍白如纸。袖中的算珠不知何时滑出，一颗颗漂浮半空，表面泛起金光。那些字迹再次浮现——“地脉启，魂门开”。
谢珩望着算珠，低声说道：“它认你。”
她没有回应，抬手拭去唇边血迹。手指触及脸颊时，才发觉自己正在颤抖。这具身体已支撑不了多久，但她不能停。
谢珩扶她在角落坐下，转身欲查看其余灯盏，顺手脱下外袍想为她披上。就在此刻，头顶传来一丝异动。
不是风声，也不是瓦片晃动。是有人踩踏房梁的细微声响。
他立刻止步，右手悄然探入靴中，抽出一支漆黑判官笔。笔身冰凉，握在手中却异常顺手。
三道黑影破瓦而下，落地无声。皆身穿黑衣，面覆蒙巾，手中短刀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毒。三人迅速分散站位，直扑薛明蕙而来。
谢珩一步跨出，挡在她身前。判官笔横扫而出，撞上首名刺客兵刃，发出清脆金属交鸣。对方手腕一转，刀锋直取咽喉。他低头避过，反肘猛击其胸，那人闷哼一声，连退两步。
另两人立即围攻而上，一人正面强攻，另一人绕至背后偷袭。谢珩立定不动，判官笔在掌中一旋，疾刺左侧刺客肩部。对方反应极快，侧身闪避，仍被划中肩头，整条手臂顿时无力垂下。
此时第三名刺客已逼近薛明蕙。她靠墙而坐，手中算珠依旧散发金光。她咬破舌尖，强行提气，以指尖蘸血，在空中画出半圆结界。虽未成形，但算珠骤然闪光，刺得刺客双目生痛。
就在这刹那，谢珩抓住战机。他腾身跃起，一脚踢中第二名刺客腰侧，将其踹向墙壁；同时左手掷出判官笔，直贯第三人后背。那人欲躲，已然不及，笔尖钉入肩胛，整个人被牢牢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剩下二人尚欲再战，谢珩落地不停，疾步上前点中穴道。两人身躯僵直，应声倒地。
他走回拔出判官笔，笔尖带出血丝，颜色竟是金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诡异异常。金血沿笔尖滴落，触地即发出“嗤”声，石面竟被蚀出一个小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毫无伤口。可那血确实来自笔中。
薛明蕙望着他，声音微弱：“你受伤了？”
他摇头，将笔收回靴中。“不是伤，是别的东西醒了。”
她不再追问，缓缓起身。腿仍发软，但她不愿再一味被护在身后。她走向高台，伸手触碰那盏青铜灯。指尖刚碰到灯身，腕上金痕骤然灼热，似在呼应某种召唤。
谢珩走来，蹲身检查被钉住的刺客。扯下对方腰间令牌一看，递给她。令牌上刻有四爪蟒纹，下方一个“恪”字清晰可见。
“二皇子的人。”他说，“他知道我们在查什么。”
她接过令牌，指尖摩挲那个字迹。从前她惧他、避他，以为他不过是个争权夺利之徒。如今终于明白，他不只是想登基为帝，更是北狄埋进大胤的一根毒刺。
“他不会只派这几人前来。”她说。
“我知道。”谢珩起身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离开。”
她点头，正欲开口，忽闻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是巡夜侍卫。
谢珩立刻吹熄灯火，拉着她躲至高台之后。两人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脚步靠近。声音在门口稍顿，有人低语几句，随后渐行渐远。
他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她。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他知道她在思索。
“你还记得刚才的卦象吗？”她问。
“记得。指向皇陵。”
“那里有东西。”她说，“与我娘有关，也与你有关。”
他未言语，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冷如霜。
外头天色依旧深沉，离天明尚早。他们无法外出，也不能久留原地。谢珩略一思忖，低声说：“青崖已在府外接应。等巡夜换班，便走。”
她靠在他肩上，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神已然不同。不再是那个只会咳血的孱弱女子，而是看清前路、决心前行之人。
“我不想逃了。”她说。
“这不是逃。”他纠正，“是等待时机。”
她轻笑一声，不再多言，伸手入袖，重新握住那串算珠。珠子仍在发热，仿佛有什么正从她体内苏醒。
谢珩蹲下检查地上昏迷的刺客，翻开其中一人衣领，在脖颈侧面发现一道细小疤痕，形状宛如火焰。他凝视数秒，忽然记起一事——
冷十三，也有同样的疤。
他站起身，望向门外。风吹进来，摇曳着墙角那盏未灭的灯。火光一闪，映出他半边侧脸。
这时，薛明蕙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她盯着高台上的青铜灯，声音压得极低：“灯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