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帐篷里肆意跳跃，浓烟弥漫，几乎令人窒息。薛明蕙倚在谢珩怀中，呼吸微弱得几近消失。她的手无力垂落，指尖渗着血，却仍缓缓向腰间摸索。
谢珩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看去。她唇色发紫，双目半睁，意识模糊却仍在挣扎。他顺着她的手望去，发现她腰间缠着布条，鼓胀的轮廓下藏着火药。
“你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微弱，却固执不肯松开。
外面喊杀声逼近，北狄王的亲卫已冲入帐内。一根支撑的木柱断裂，帐篷一角塌陷，火星落在地毯上，烧出一个个焦黑斑点。
薛明蕙轻咳一声，鲜血从嘴角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护甲上。她喘息着，将火折子塞进他掌心。
“走。”她说，声音轻如耳语，“别管我。”
谢珩纹丝未动。他凝视她两秒，忽然俯身将她抱起，转身朝帐篷边缘疾奔。她想挣扎，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带走。
“放我下来。”她气息微弱，“我自己能……”
“闭嘴。”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要死，也得等我先死。”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擦过他肩头，钉入地面。他脚步未停，几步冲到帐边，一脚踢开残破的木架。外面火光冲天，守卫正迅速集结，刀已出鞘，弓已上弦。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尚存一丝气息，却极其微弱。
他咬牙，将火折子递到她唇边：“还能点吗？”
她勉强睁开眼，点头，拼尽全力吹出一口气。火苗摇曳了几下，终究没有熄灭。
谢珩抬手，将火折子掷向她腰间的火药。
轰——！
巨响炸裂，大地震颤。火焰冲天而起，半个帐篷被掀翻。气浪席卷而来，将两人狠狠掀倒。谢珩立刻翻身，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牢牢护住。灼热的风刮过脸庞，碎布与断木砸在背上。
四周惨叫连连。数名护卫被炸飞，倒在烈火中抽搐；其余人四散奔逃，有的捂着脸，有的拖着伤腿爬行。
谢珩撑起身子，耳中嗡鸣不止。他低头看她，脸上满是灰烬，嘴角再次渗出血迹。他扯下披风裹住她，背起她便跑。
马仍在原地等候。黑马前蹄刨地，嘶鸣不断。他冲过去，先将她安置上马背，随即跃身而上，紧紧环住她的腰。
“撑住。”他在她耳边低语，“快回去了。”
身后营地火势愈烈，警报声此起彼伏。北狄王立于残破帐前，满脸烟灰，目光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追！”他怒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骑兵迅速集结，十余骑冲出营门，紧随其后。
沙漠之夜寒风刺骨。薛明蕙靠在谢珩胸前，意识混沌。她听见马蹄踏沙，听见风声呼啸，还听见他在说话，却听不清内容。只觉胸口闷痛，喉间泛甜，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般疼痛。
谢珩一手控缰，一手牢牢搂着她。他频频回望，身后尘土飞扬，追兵渐行渐近。
他探了探她额头，滚烫。再摸她脉搏，跳动缓慢而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
“别睡。”他拍打她的脸颊，“醒着，听见没有？”
她眼皮微微颤动，勉强睁了一下，又无力合上。
他咬紧牙关，策马加速。黑马奔袭良久，口吐白沫，步伐踉跄，但他不敢停下。
远处沙丘起伏，星月黯淡。他知道再前行三十里有一处废弃驿站，或许能暂避一时。
身后追兵的身影已清晰可见。最前方那人高举长刀，大声呼喝，声音却被风撕碎。
谢珩从靴中抽出短刀，反握手中。他将薛明蕙往上托了托，确保她坐稳。
“再撑一会儿。”他说，“马上就到了。”
她手指微动，勾住了他的衣襟。
突然，她猛地睁眼，眼神短暂清明。
“左边。”她嗓音嘶哑，“有沙坑。”
谢珩一怔，瞬间领悟。他猛拽缰绳，黑马长嘶，骤然转向左侧。几乎同时，一支利箭射入他们刚才经过的位置，深深插入沙地。
他回首望去，三名追兵坠入坑中，余者勒马止步，迟疑不敢再进。
他松了口气，低头看她。她再度闭眼，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坑？”他低声问。
她没有回应。手缓缓滑落，搭在马背上。
他心头一紧，手臂收得更紧。
风势更猛，沙漠陷入寂静，唯有马蹄踏沙的声响。追兵没了动静，不知是放弃追击，还是另寻路径。
他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触到的是冰冷的皮肤。
“你说过要看着我赢。”他低声呢喃，“我不许你在这里倒下。”
她睫毛轻颤，却没有睁眼。
他继续前行。天边泛起微光，黎明将至。
驿站终于出现在前方——低矮的土墙，半塌的屋顶，门口挂着半截旗杆，在风中吱呀晃动。
他策马冲入，翻身下马，抱着她快步闯进屋内。屋中空荡，积满灰尘。他将她轻轻放在角落的草堆上，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她唇色全无。他探她鼻息，尚存一丝游气，却微弱得令人心悸。
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刺骨，指节泛青。
“薛明蕙。”他唤她名字，“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眼珠在眼皮下轻轻转动，似在梦中挣扎。
他从怀中取出玉佩，贴上她额头。温润的玉石带着他的体温，她眉头微蹙，呼吸似乎稍稍顺畅了些。
他终于松了口气，靠坐在墙边。全身酸痛欲裂，肩上的伤口开始发烫。他撕下一缕布条，草草缠了几圈。
屋外风声呼啸。他闭上眼，思绪却异常清醒。
他知道北狄不会善罢甘休，二皇子那边也在等待消息。京城局势未明，皇帝生死未卜。
可此刻，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睁开眼，望着她静静躺在那里，安静得仿佛下一瞬就会消散。
他挪过去，将她轻轻抱入怀中，头靠着她的头，下巴抵着她的发丝。
“你不许走。”他声音沙哑，近乎呢喃，“我们说好了的。”
她指尖轻轻一动，搭在他手腕上。
他收紧双臂，不再言语。
屋外，风卷黄沙拍打着土墙。远方地平线上，一道黑影悄然移动，正缓缓朝驿站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