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那三百多个“志愿者”都进行了一次记忆提取后，夏迩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这三百多个自愿参加实验项目的囚犯，只有少数几个的确犯下了不少的罪行，轻重都有。
罪行最严重的，自然是以威尔逊为首的几个当时天外城内某个派系的代表人物。除了在天外城内搞特权、玩弄司法、欺压良善之外，最重的罪行就是侵吞和破坏公司资产，损害公司利益。
虽然他认识的一些爱心泛滥的家伙，认为“破坏公司利益”这条有些言过其实了。在他们眼中，公司对大洋洲城邦内的那些旧文明的“幸存者们”的判决，多少有些残忍。
上百年的无偿劳动，想想都觉得绝望。
不过夏迩倒是不以为然。出来混，从来是挨打要立正的。
百余年前的东联，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那时候，他们中可没有人觉得残忍。
话又说回来了，剩下的大多数人，例如威尔逊和他的亲信们的家人们，从司法角度考虑基本没有什么罪行。
如果非要从道德层面审判，最多只能说吃了人血馒头的他们也不算完全的无辜罢了。
随着实验的深入进行，夏迩团队与这些志愿者之间的互动也日益频繁。
在漫长的实验间隙，实验室的休息区经常可以看到研究人员与威尔逊家族成员坐在一起交谈。
这种交流起初只是出于工作需要，但渐渐地，一些真诚的友谊在这些看似不太可能成为朋友的人群中萌芽。
一个温暖的午后，夏迩在休息区遇到了罗伯特·威尔逊，威尔逊的弟弟，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憔悴但眼神坚定的男人。
罗伯特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正望着窗外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上摩挲着。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夏迩拿着一杯最近在公司内很流行的星芋啵啵在罗伯特对面坐下，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觉，随后又是一种安心的释然。
罗伯特迅速换上礼貌的微笑：当然不，夏博士。说实话，能和您这样的科学家交谈，是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同时又透露出某种，嗯，惬意。
两人沉默了片刻，窗外的人造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夏迩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星芋啵啵，紫色的芋圆在乳白色的奶茶中缓缓旋转。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突然对天外城这个公司的官方认证的买办城市有了些兴趣。
我大致看了看你们在天外城内的记忆，在你视角下的记忆多少有些不一样，看样子你有些独特的见解？
罗伯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独特的见解？或许吧。夏博士，您知道天外城最初是什么样子吗？
夏迩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啜饮了一口甜腻的奶茶：“知道点，但不多。”
“公司内当时倒是有过公告，意思基本是将大洋洲城邦的管理权委托给了天外城，然后天外城需要向公司支付租金之类的。”
“在我印象里，应该和东联当时的天宫城差不多吧？”
“很可惜，完全不同。”罗伯特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带着深深的讽刺，最初的天外城内，是清一色的权贵阶层。
“我不敢说当时的环境是好是坏，但至少那些年里，天外城和当时新合的富人区没多少不同。”
“虽然没有穷人能让他们获得优越感，但整体来说也不差。直到联合体动乱事件后，一切都变了。”
公司给了我们管理大洋洲城邦的权力，这本该是一种信任，却成了堕落的开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停顿片刻：当我们发现可以从那些，也就是那些欠下了公司的巨额债务的人身上榨取利益时，一切都变了。
夏迩注意到罗伯特在说这个词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嘲。
起初只是小规模的试探，后来就变成了系统性的压榨。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在保证这些债务人还能活着工作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
每个在大洋洲城邦出生的人，从落地那一刻起就背负着父辈的债务。这些人注定要用数代人、上百年的时间来偿还公司的债务，所以天外城的权贵们无法直接榨取金钱。
夏迩的眉头微微皱起：那他们如何...
通过压榨劳动力！罗伯特的声音中带着苦涩，他们延长工作时间，提高劳动强度，却只提供勉强维持生存的基本物资。工人们每天工作14小时以上，却连基本的营养都得不到保障。
但这还不够。人性的贪婪从来不会满足。很快，有人开始打起了公司拨付的救济物资的主意。
公司定期发放的生活必需品，有相当一部分被他们私自扣押。然后，他们用这些本该属于工人的物资来威逼利诱。
我见过一个案例。一个很有天赋的年轻工人，因为组织其他工人争取合理休息时间，被切断了全部生活物资供应。他的家人因此挨饿，最后他不得不屈服。
罗伯特的手在微微颤抖：对于那些有反抗倾向的人，他们用物资作为武器。
要么屈服，获得基本生存保障。要么坚持，看着家人受苦。而对于那些有特殊才能的人，更是一个都逃不掉。
夏迩静静地听着罗伯特的叙述，手中的星芋啵啵已经不再冒热气。
但压榨总是有极限的。为了不让这些债务人出现大规模死亡，然后引来公司的目光，天外城的权贵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剥削劳动力获得的收益终究是有限的。
他苦笑着摇头：于是，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之间，开始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胜利者吞下败者的份额，而败者...罗伯特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则成为了天外城的新平民。
想象一下，夏博士。昨天还在享受全息投影娱乐、纳米医疗服务的权贵，今天突然失去了所有特权。他们被迫搬出豪华居所，住进普通的公寓楼。医疗待遇降级为基本保障，子女的教育资源也被大幅削减。
夏迩轻轻搅动着杯中的饮料：但即便如此，他们的生活条件应该还是...
比大洋洲城邦的人好得多？是这个意思吧？罗伯特接过话头，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这么说也没错，当其他权贵继续享受着先进科技时，这些新平民只能在太空城里过着世纪初蓝星普通人的生活。”
“但对比起在城邦里挣扎求生的人，他们确实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