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廷璋力排众议推动的东屿岛国际医疗旅游城项目,被公司内部视为他新官上任后最亮眼的一把火,是战略转型的标杆。
资金开始陆续到位,前期工作紧锣密鼓,似乎一切都在朝着那个辉煌的蓝图迈进。
然而,仅仅在巨额资金投入后半个月,晴天霹雳骤然而至。
国家生态环境部突然发布严厉通报,直指东屿岛项目所在地块涉及国家级生态保护红线,前期所谓的规划调整存在重大程序瑕疵,项目严重破坏珍稀滨海湿地生态系统,予以立即永久性叫停,并启动问责程序。
这枚重磅炸弹瞬间引爆舆论。
财经媒体头版头条跟进,社交媒体上中金风控形同虚设、天价投资打水漂、资本逐利无视生态红线等标题疯狂刷屏。
而最致命的一击,是一篇深入调查报道,矛头直指项目内部决策过程,标题触目惊心:
《中金高管为业绩铤而走险?东屿岛黑洞背后的激进扩张》。
文章虽未直接点名,但业内皆知所指何人。
中金高管与东屿岛迅速绑定,冲上热搜,成为众矢之的。
风暴眼中,当初力荐项目的张晋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消息曝出的第一时间,便以对项目潜在风险失察,负有领导责任为由,提交了引咎辞职信,迅速与中金切割。
为保全公司声誉,应对汹涌的舆论和监管压力,投行事业部管理委员会和公司高层紧急会议后,迅速发布内部公告:暂停白廷璋一切职务,接受公司内部及监管部门的全面调查。
公告措辞严厉,强调若最终调查认定其在项目决策中存在失职、渎职或违规行为,将面临开除处分,并可能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刑事责任的风险,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
就在公司内部人心惶惶、调查组介入之时,当初负责尽职调查、提交了风险可控报告的汪晓雯,突然在内部调查谈话中反水。
她改口称,自己在当初的尽调报告中,曾明确提示过东屿岛项目涉及的部分政府批文有效性存疑、土地性质与规划用途可能存在法律冲突,并附有相关线索。
但白廷璋急于推动项目,刚愎自用,以特事特办、把握窗口期为由,绕过甚至施压风控流程,最终导致了灾难性后果。
她言之凿凿,提供了部分沟通邮件和会议纪要片段作为佐证,将主要责任精准地指向了白廷璋。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
曾经的光环瞬间化为枷锁。
面对如此滔天巨浪,白廷璋的第一反应就是封锁消息,尤其是对家中正在养胎的小妹,她这几天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临产征兆,浑身不适,随时可能开始正式分娩。
他担心她,若她知道此事,定会忧心忡忡,对她和胎儿百害无一利。
白廷璋必须守住家这片最后的宁静之地,不允许任何人惊动她。
他不得不展现出惊人的心理韧性与演技。
每天清晨,他依旧准时起床,亲吻熟睡的妻子,换上笔挺的西装,拿起公文包,如同过去无数个工作日一样,沉稳地出门。
门在身后关上,他脸上那副温柔镇静的面具依旧完美,只是眼神深处,锐利的光芒被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取代。
他并没有去处。
公司已不必去,去了也只是面对调查和异样的目光。
他驱车来到城郊一处僻静的咖啡馆,角落里一坐就是一天。
阅读、思考、梳理整个事件的脉络,联系律师,沉着应对各方问询。
压力如山。
但他将所有的焦虑、愤怒、挫败感死死压在心底,不允许一丝泄露。
他约见了汪晓雯,地点选在远离市中心的一个隐蔽茶室包间。
没有愤怒的质问,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眼神却已不同的昔日爱将,开门见山:
“小汪,为什么撒谎?那份原始dd报告,根本没有你后来补充的那些所谓明确风险提示。”
汪小姐谨慎地检查了周围,确认无虞后,面对这位曾一手提携自己的前辈,她竟也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意,那笑容美艳依旧,却透着冰冷的算计。
“师父,看在你是我入行领路人的份上,我跟你说句实话。”
她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想往上爬,尽快地爬。我的美貌、聪慧、手腕,都是我的资本,我不想浪费。这个行业里,很多交易是台面下的。”
“我原本的设想,是我们各取所需。我可以成为你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你最完美的office wife,我会帮你处理内外关系,为你提供情绪价值,甚至解决更多……也不是不行……”
“而你,给我最优质的项目资源,最快的上升通道。”
“这本该是一场双赢的交换,圈里很多人不都这样吗?心照不宣而已。”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白廷璋,语气带上一丝惋惜和决绝:
“可惜啊,师父,你太干净了。你不玩这套。那我只好寻找更能实现我价值的合作伙伴。”
白廷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听着。
汪小姐继续说道:
“你以为张总为什么走得那么干脆?他从竞争管委会席位失败后,早就跟信达资本搭上了线。”
“东屿岛这个项目,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或者至少,当他发现可以利用时,就毫不犹豫地用它作为投名状了。”
“搞垮中金投行部一个重要项目,重创你这个风头正劲的对手,带着这样的战绩和客户资源,他现在已经是信达的合伙人了。”
“他承诺,带我过去,直接在他手下担任md。”
她的脸上焕发出一种充满野心的光彩:
“师父,入行八年就做到md,我将成为这个圈子里,比曾经的你更耀眼、更年轻的明星。这才是我想要的速度。”
白廷璋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失望吗?有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了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穿透一切浮华的力度:
“你这个徒弟,和东屿岛这个项目,我都看走眼了。这是我识人不明、判断失误,我认栽。”
“没有教好你,或者说,没有让你明白有些底线比升职加薪更重要,这是我该承担的后果。”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
“小汪,在此刻,我理解你的选择,也宽容你的背叛。”
“但我以一个前师父的身份,给你最后一句忠告:张晋此人,心术不正,行事没有底线。”
“你跟着他,在信达那样的环境里,或许能更快得到你想要的title,但那条路,荆棘密布,暗坑无数。未必比跟着我,走一条或许慢一点、但更踏实稳当的路更好。”
“你好自为之。”
汪小姐也站了起来,娇俏的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早已将一切算计透彻:
“谢谢师父忠告。不过,路是我自己选的,后果自然我自己承担。”
“再见,白总。”
她拿起精巧的手包,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茶室恢复了寂静。
白廷璋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