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设施Site-██,异常物品初步研究区
灯光是冷的。
LEd灯阵列洒下无影的苍白光线,将测试室照得如同手术室般一览无余。房间中央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强化玻璃收容箱,内部恒温恒湿。Scp-051静静地躺在黑色绒布上,腹部盖子紧闭。
玻璃墙外,安娜·莱斯特博士调整了一下护目镜,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初始参数。三十四岁,病理学与异常物质分析双料博士,加入基金会四年。她喜欢这里的秩序感变量可控,程序清晰,理性至上。
至少,在她接触Scp-051之前是这样。
“记录开始。测试序列051-1,日期2004年11月3日。”她的声音平静,透过麦克风传入隔壁观察室。“测试对象:Scp-051,平安时代晚期象牙孕妇人偶。测试目标:确认异常触发条件及影响范围。”
观察室里坐着三个人:特工李雅,她的任务暂时从外勤转为项目协调;dr. Alistair Finch,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是本次测试的监督员;还有一位来自伦理委员会的观察员,面无表情。
“第一阶段:非生命体接触。”安娜用机械臂操纵器,小心地将人偶取出,放在测试台上。她先后用象牙、人发、现代树脂仿制品接触人偶主体,记录反应。
没有反应。人偶只是一件精细的古代工艺品。
“第二阶段:非孕女性接触。”安娜深吸一口气。她自己上阵。这是标准程序研究员在充分知情且自愿的情况下,作为基线对照组。
她戴上两层无菌手套,打开收容箱侧面的手套端口,将手伸进去。
指尖触碰到象牙的瞬间,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不是温度的冷。是某种……空洞感。仿佛她的手指不是碰到固体,而是伸进了一片虚无的区域。她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按照protocol执行动作:触碰人偶手臂、躯干、头发,最后轻轻尝试打开腹部的盖子。
盖子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
“研究员报告:接触完成,无生理或心理异常反应。腹部盖子无法打开。”安娜收回手,摘下手套。她的指尖微微发白,但很快恢复正常。
“第三阶段:可育男性接触。”d-7342被带了进来。三十多岁,因金融诈骗被判终身监禁,自愿参与测试换取减刑。他看起来很放松,甚至有点好奇。
“就那个小娃娃?”他咧嘴笑了笑,在指令下将手伸进收容箱。
接触。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什么感觉?”安娜问。
“凉的。挺精细。”d-7342耸耸肩,“完了吗?”
“尝试打开腹部盖子。”
d-7342用两根手指捏住盖子边缘,轻轻一掀
盖子开了。
平滑,无声,仿佛一直等着被打开。
收容箱内,灯光照进人偶空腔。精细雕刻的器官,胸腔的弧度,还有那个小小的胎儿模型,通过皮制脐带连接在内部。胎儿的脸朝向开口方向,眼睛是两个微小的凹点。
d-7342吹了声口哨:“哟,里面还有个小……”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手开始颤抖。不是轻微的颤抖,而是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他试图抽回手,但手指仿佛粘在了盖子边缘。
“我……我有点……”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立即终止接触!”Finch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安娜按下紧急释放钮,机械臂强行介入,拨开d-7342的手,将他推离收容箱。d-7342瘫倒在地,大口喘气,双手抱头。
“视觉……视觉干扰……”他语无伦次,“看到好多……好多婴儿……在流血……”
医疗小组迅速将他带离。安娜记录:“男性接触者出现急性焦虑症状、幻觉,无生理创伤。人偶腹部在被男性接触时可打开。”
测试暂停了四十分钟。d-7342接受了镇静剂注射和初步心理评估。报告显示他产生了短暂但强烈的“生育创伤关联幻觉”,内容涉及流产、畸形和死亡。症状在两小时后消退。
“继续吗?”李雅透过观察窗看向安娜。
安娜点头。她调出下一阶段的protocol。这部分是根据博物馆事件记录设计的。
“第四阶段:妊娠早期女性接触。”她念出这句话时,声音微微收紧。
d-8911,二十二岁,怀孕九周
她是自愿的。至少在文件上是这样。因二级谋杀入狱,怀孕是在入狱前发生,她原本打算在狱中生产后送交收养。基金会提供了另一种选择:参与一项“低风险医学测试”,完成后可转入最低安全级别的监狱,并保证孩子被安置在“合适的家庭”。
她走进测试室时一只手不自觉地护着小腹。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安娜的眼睛。
“你知道流程吗?”安娜尽量让声音柔和些。
d-8911点头,眼睛盯着地面。
“你可以随时喊停。明白吗?”
“明白。”声音很轻。
测试开始。d-8911站在收容箱前。她没有立刻伸手,而是先看着里面的人偶。看了很久。
“它……有点眼熟。”她喃喃道。
“什么?”安娜警觉起来。
“小时候,外婆家有个类似的……日本的,说是保佑孕妇的。”d-8911摇摇头,“可能记错了。”
“开始接触。”
d-8911将手伸进去。她的手指刚碰到人偶的头发
人偶的头转动了。
不是缓慢的,而是猛地一下,转向d-8911的方向。空洞的眼窝对准了她的腹部。
d-8911尖叫起来,想抽回手,但手腕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她的手掌被迫张开,按在了人偶的腹部盖子上。
“不……不要……”她哭喊着。
盖子自动弹开。内部的胎儿模型暴露出来。
然后,那根皮制脐带开始蠕动。
像一条细小的蛇,缓缓从空腔里探出,脐带末端的小小胎儿模型随之被“推”了出来,悬挂在收容箱内的半空中,正对着d-8911的腹部方向。
d-8911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弯下腰,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小腹。
“疼……好疼……”
“终止接触!现在!”Finch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机械臂强行介入。但这一次,阻力大得惊人。液压系统发出过载警报。安娜切换到手动模式,用力推动操纵杆。
“咔!”
一声脆响。不是机械臂的声音,而是从人偶内部发出的。
脐带断裂了。
不是被拉断的是它自己断开的。胎儿模型掉在绒布上,微微弹了一下,然后静止了。朝向d-8911。
与此同时,d-8911猛地抽回了手,踉跄后退,跌坐在地。她的裤子迅速被深色液体浸透。
医疗小组冲了进来。检测显示:宫内出血,宫颈开始扩张。她正在流产。
“紧急送医!快!”
测试室陷入混乱。安娜站在原地,看着收容箱内。人偶的腹部盖子还开着,断裂的脐带残端微微摆动。掉在外面的胎儿模型面朝上,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似乎正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光。
而最让她心悸的是,在d-8911被抬出去的那一刻,她看见人偶的嘴角那雕刻出来的、几乎看不见的唇线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微笑。
两小时后,简报室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d-8911确认流产。”Finch调出医疗报告投影,“胎儿取出时已无生命体征,畸形程度……你们自己看吧。”
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李雅转过头。伦理委员会观察员皱紧眉头。安娜强迫自己看下去。
那个九周大的胎儿,理论上应该只有葡萄大小,但照片上显示的是完全不符合发育阶段的形态:过长的四肢,部分融合的手指,胸腔敞开,心脏暴露在外且位置异常。最诡异的是头部比例失调,面部特征错位,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摊开的人脸。
“畸形模式与1942年事件记录完全一致。”Finch说,“也与博物馆过去三十年的七例记录吻合。这不是随机变异。这是……被设计的。”
“设计?”李雅问。
“或者说,被‘扭曲’。”安娜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我分析了d-8911流产胎儿的组织样本。dNA序列正常,没有任何已知的遗传缺陷。但基因表达……完全混乱。某些应该在孕晚期才激活的基因提前表达,而关键发育基因被抑制。就像……有一套外部的指令强行改写了发育程序。”
“而指令源是那个人偶。”Finch总结。
“还有一个发现。”安娜调出另一组数据,“在人偶腹部打开、脐带探出的那三十七秒里,测试室内的背景辐射水平上升了400%。不是电离辐射,是一种……我们暂时无法分类的能量脉冲。脉冲波形分析显示它有明确的节律性,类似生物电信号,但频率极低,周期与人类胎儿心跳完全同步。”
“它在模仿胎儿?”伦理观察员第一次开口。
“不。”安娜摇头,“我认为它在……同步。与被接触者的胎儿建立某种共振。然后,通过这种共振,施加影响。”
沉默。
“所以触发条件是明确的:怀孕女性。”Finch说,“人偶会主动打开,内部的脐带和胎儿模型会伸出,指向接触者的腹部。接触者会立即出现流产症状,胎儿会在几小时到几天内流产,且必然畸形。”
“不一定。”李雅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博物馆的记录里,有两例是接触后怀孕,然后生产时出事。”李雅调出档案,“1988年的山口绫子,接触时怀孕19周,三天后流产。但她在1992年再次怀孕,生产时发生了什么?”
Finch翻看记录:“……没有详细医疗记录。只知道婴儿健康,但山口绫子本人产后出现严重抑郁,六个月内自杀身亡。”
“另一例:北川弥生,1998年接触时已过生育年龄,没有直接受害。但她同事流产了。”李雅继续说,“而北川本人的女儿,由纪,今年十五岁。她是在母亲接触人偶前出生的,所以安全。但如果……”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安娜。
“如果北川弥生接触时,其实处于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极早期妊娠呢?”
安娜感到一阵寒意。她调出北川的医疗记录基金会已经通过渠道获取了。
“北川弥生,2004年10月28日死亡,时年56岁。最后一次记录生育史:1989年剖腹产一女,因术中大出血行部分子宫切除。理论上再次妊娠可能性极低,但并非绝对不可能。她死亡时已绝经。”
“但她死前出现了剧烈腹痛。”李雅说,“幻觉,看见人偶内部的胎儿爬出来。如果那不是幻觉,而是……她体内真的有什么被‘引动’了呢?即使只是残留的组织?或者某种……印记?”
测试室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更长。
“我们需要更多测试。”Finch最终说,“但不能再使用怀孕的d级人员了。今天的事件已经踩到了伦理底线。”
“我建议转换方向。”安娜说,“既然已经确认了触发条件和效果,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历史溯源和异常机制分析上。那个附带的文书,Scp-051-A,破损太严重了。我们需要更完整的历史上下文,才能理解它到底想做什么,以及为什么现在‘加速’了。”
“加速?”伦理观察员问。
安娜调出时间线图表:“根据博物馆记录和我们的测试,人偶的‘活跃度’或者说,它施加影响的强度和速度在过去三十年里明显提升。1970年代,接触后流产需要数天到数周。1988年,缩短到三天。1998年,缩短到二十四小时。今天,从接触到出现症状,只用了三十七秒。”
她放大了波形图:“还有能量脉冲的强度。每次事件都有记录残留的异常读数,脉冲强度在以指数增长。如果这个趋势继续……”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它在变强。而且越来越快。”Finch低声说,“为什么?”
“也许因为咒文破损了。”李雅说,“Scp-051-A,那份写着咒语的纸,随着时间降解。完整性越低,约束力越弱。而人偶内部的‘东西’……正在挣脱。”
“或者,”安娜说,“它正在完成一个很久以前开始的‘程序’。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是程序接近尾声时的加速阶段。”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一名助理研究员探进头来,脸色苍白。
“抱歉打扰。刚刚收到的消息,关于北川弥生的女儿。”
“由纪怎么了?”李雅立刻站起来。
“她今天下午在学校晕倒了。腹痛,阴道出血。送医检查发现……她怀孕了。大约六周。”
所有人都愣住了。十五岁。怀孕。
“孩子父亲?”
“她说没有过性行为。医院认为是处女膜完整状态下的极罕见妊娠,可能是‘处女妊娠’幻想或某种肿瘤。但她坚持说自己感觉到‘有东西在肚子里’。”
助理吞咽了一下:“而且她说,从昨天开始,一直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白色的小人偶,爬进她的房间,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简报室陷入死寂。
安娜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门口。
“你去哪?”Finch喊。
“分析室。我要重新检查Scp-051-A的每一个字。还有,申请调阅所有与日本平安时代‘产神’、‘安产咒术’相关的文献,特别是涉及‘转移’、‘替身’概念的。”
“你认为由纪的‘怀孕’和人偶有关?”
“我认为,”安娜回头,眼神里有一种混合了恐惧和决心的光,“人偶不是随机选择目标的。它在寻找特定的‘宿主’。或者……特定的‘母亲’。而北川家,可能三代人都在它的名单上。”
她离开了。门在她身后关上,留下三个沉默的人,和屏幕上那个畸形胎儿的照片。
在分析室,安娜戴上手套,打开密封箱。Scp-051-A,那份破损的宣纸,被小心地铺在无尘工作台上。在强光放大镜下,那些褪色的字迹像伤痕一样爬满纸面。
她开始逐字扫描,用多光谱成像试图捕捉肉眼看不见的痕迹。随着图像在屏幕上逐渐清晰,她注意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在主要文字的边缘,有极淡的、似乎是后来添加的细小笔迹。像注释,又像……修正。
还有纸的背面。透光看时,有一些水渍般的痕迹,形状不规则。她调整成像模式,切换到紫外荧光。
痕迹亮了起来。不是水渍。
是血迹。
非常古老,几乎完全褪色,但在紫外线下,血液中的某些成分仍然发出微弱的荧光。血迹的图案……像一只手。一只很小、很纤细的手,按在纸的背面。
而在血迹旁边,还有一行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字。安娜将图像放大到极限,调用字符识别软件比对早期日语变体。
文字缓缓翻译出来:
“咒已成,然灵未全缚。后世若有妊者近之,当为器,或为祀。”
安娜逐字理解着。咒语已完成,但灵体没有被完全束缚。后世若有孕妇接近,将成为“器”……或者“祭品”。
她感到脊椎发凉。继续往下看,还有更小的一行,似乎是后来补写的,笔迹仓促:
“误矣。非护人,乃饲之。破此纸者,释其饥。”
翻译:错了。不是保护人,而是喂养它。破坏此纸者,将释放它的饥饿。
安娜猛地抬起头,看向隔壁收容室的方向。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Scp-051仍然躺在那里,腹部盖子紧闭,安静无辜。
但她现在知道了。
这不是一个故障的守护咒。
这是一个破损的封印。而每一次接触、每一次流产、每一次畸形胎儿的诞生……
都是在喂食。
封印越弱,它越饿。吃得越多,它越强。
而他们刚刚,又喂了它一次。
安娜抓起内部电话:“Finch博士,我需要立即重新评估项目等级。Safe完全不适用。这东西是……”
她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
电话那头,Finch在等待。
“是活性的。而且是饥饿的。”安娜说,“而我们很可能,刚刚把它最后一层枷锁,彻底打开了。”
窗外,夜幕降临。分析室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她的脸,苍白,紧绷。
而在她看不到的收容室内,Scp-051腹部盖子的缝隙处,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丝状物,正缓缓探出。
像新生的脐带。
像寻找下一餐的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