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都陵郡的街道，一股与琉璃宗最近的云熙坊市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熙坊虽然热闹，但总归在一些宗门规制之下，带着一种井然有序的繁华。
可能是因为这里大多数都是各个层级的散修的缘故，而这里，仿佛将修仙界最原始、最蓬勃的野性彻底释放。
街道更宽，人流更密，穿梭其间的修士修为明显更高，金丹修士随处可见，元婴修士的气息也时不时掠过，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灵力波动、妖兽腥气、药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煞气。
长九原本以为，能维持如此庞大坊市秩序的，必然是一个实力雄厚的顶级宗门。
但入城时，那守城修士收完灵石后，不咸不淡地提醒的一句：
“二位道友一看就是初次来到都陵郡，我们坊市内交易公平合理，严禁动用灵力私斗，违者……由坊市管理者钱婆婆亲自处理。”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脸上都或多或少闪过一丝敬畏乃至恐惧。
“钱婆婆？”
长九心中疑惑，听起来像是个凡俗间的称呼，竟有如此威慑力？
金亮也是微微蹙眉，他游历虽广，但这极北之地的散修聚集地也是首次踏足，对此地了解不深，只是暗自将这份警惕又提了几分。
师徒二人随着人流前行，目光扫过两旁光怪陆离的摊位，长九正暗自盘算着该从何处开始寻觅所需之物时，前方街道中央的人群忽然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弥漫开来，原本喧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了不少。
只见街道尽头，一队人马正缓缓行来。
为首的并非什么珍奇异兽，而是一面巨大的、绣着繁复金色铜钱纹路的金色宝幡，无风自动，散发着沉重的灵压。
宝幡之下，并非车辇，而是一张宽大的、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飞行座椅。
座椅并非由人力抬着，而是自行悬浮离地尺许，靠自身灵力运转平稳前行。
真正让长九和金亮瞳孔骤缩的，是护卫在座椅左右的那八名修士！
八人皆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都达到了元婴后期的境界！
八名元婴后期修士作为护卫？
这是何等恐怖的排场！
即便是琉璃宗宗主出行，恐怕也未必有如此阵仗！
而更让他们心神剧震的，是端坐在那白玉座椅上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长相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太婆。
个子矮小，身材肥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缎袍子，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皮有些耷拉，手里还拄着一根看似寻常的乌木拐杖。
她微微眯着眼，似乎对周围的景象漠不关心，就像人间任何一个富家老太太，坐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太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的气息，让金亮和长九瞬间如坠冰窟，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化神境！
绝对是化神境修士才有的独特威压！
虽然她刻意收敛，但那源于生命层次和灵魂本质的差距，如同萤火与皓月，清晰可辨。
“化神境……女修……还在人间界？而且……如此苍老？”
长九的脑海中瞬间炸开无数疑问。
在他的认知里，修士随着修为精进，寿命延长，肉身受灵力滋养，通常会延缓衰老，甚至重返青春。
元婴修士活个千八百岁，容貌维持在青年或中年状态是常态。
而化神境，那是真正触摸到天地法则的存在，寿元以数千载计，理论上只要愿意，维持容貌常驻并非难事。
可眼前这位……她的苍老，绝非伪装，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仿佛经历了无尽岁月洗礼后的真实状态。
一个化神境修士，为何会任由自己衰老至此？
她为何没有想办法飞升偷渡至上界？
以她的修为和这庞大的势力，留在人间是为了什么？
无数的谜团瞬间充斥了师徒二人的心间。
那队人马并未停留，护卫们目不斜视，强大的气息自然排开前方人群。
白玉座椅上的钱婆婆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队伍不疾不徐地从长九和金亮面前经过，那无形的压力让周围所有修士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直到那面绣着铜钱的宝幡消失在街道拐角，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远去，街道上凝固的气氛才仿佛冰雪消融般缓缓恢复，窃窃私语声重新响起，但音量都自觉压低了许多。
长九和金亮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动弹，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师父……刚才那位……就是城卫口中的‘钱婆婆’？”
长九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金亮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恐怕就是了。”
“化神境……没想到这都陵郡的水，如此之深。”
“一位滞留人间的化神老怪，还是这般形态……九儿，我们需更加小心，此地绝非久留之地，购置完所需之物，尽快离开。”
长九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本只是想淘换些宝物，师徒二人却意外窥见了这散修之城背后恐怖的冰山一角。
那位看似寻常的老太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绝对的威慑。
看来，在这都陵郡，所谓的规矩，就是那位“钱婆婆”的意志。
这也让他对寻找合适宝物的念头，更加迫切了几分——在这种地方，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底牌，连呼吸都需要格外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