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光未亮，朔风凛冽。
长九已然提前半个时辰，来到了与顾清影约定的地点——坊市北门外十里处的一片冰松林。
林中寂静，唯有松涛与风鸣。
长九负手而立，望着来时路，心中思绪微澜。
提前到来，既是出于对此次合作的重视与礼数，也是因为他已下定决心，要与顾清影坦诚部分身份。
毕竟，接下来要共闯险地，若彼此心存隔阂，难免束手束脚。
当年黄沙秘境中的并肩作战与和摆脱腾蛇的救命之恩，他始终铭记。
这份信任的基础，值得他冒一定的风险。
当然，他并不会和盘托出。
枯木老怪的威胁、灵泉空间的秘密、红酒和雪团的存在，这些底牌必须牢牢守住。
他只需让她知道，眼前的“人”，便是当年的故人即可，让她对自己多一份信任。
当那一抹素白身影准时出现在林间小径尽头时，长九深吸一口气，主动迎了上去。
顾清影依旧戴着斗笠，面纱遮颜，但步履间似乎比三日前稍显轻松。
见到长九早已在此等候，她微微颔首：“道友很守时。”
长九笑了笑，目光直视着斗笠下那双清澈的眼眸，声音恢复了本来的清朗，不再刻意沙哑：“顾道友，别来无恙。”
顾清影身形明显一僵，斗笠微抬，面纱下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审视：“你……？” 这声音……她绝不会忘！那是黄沙秘境中，与她一同在魔焰中苦苦支撑、最后时刻被神秘力量卷走的那个金丹修士的声音！可眼前之人，分明是个容貌陌生的年轻人，气息也……
长九知道她心中疑惑，缓缓道：“秘境崩塌，空间乱流凶险万分，能侥幸逃生，已是万幸。当年多谢道友并肩之情，若非最后那……意外，恐怕你我皆已葬身魔焰。”
他话语诚恳，提及秘境细节，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顾清影眼中的警惕渐渐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仔细感受着长九的气息，依旧无法看透，但那份熟悉感和对方提及的唯有两人才知的细节，让她不得不信。
“真的是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怎么会……”
她想问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又怎么会出现在九天高原，但话到嘴边，又觉唐突。
修仙界奇功异法众多，改变形貌并非难事，对方显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些际遇，不得已改头换面。”
长九简单带过，语气坦然，“没想到能在此地重遇道友，看来你我缘分不浅。此次探寻九天星露，有道友相助，长九感激不尽。”
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以示诚意，但未提宗门来历。
“长九……”
顾清影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波澜起伏。
当年秘境中，她只觉得此人金丹修为却不知用了什么通天法宝迸发滔天之力撕毁空间秘境之术，心性坚韧和决绝，临危不乱，值得一交，但她不知道那并不是长九所为，而是红月石的功劳，当然，长九肯定不能暴露红月石这一段。
没想到今日重逢，对方竟已让她看不透深浅，而且似乎同样背负着秘密，更重要的是这修为气息竟然在短短几年超越了自己。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金丹到他现在的气息波动（已怀疑他隐藏修为，但是没好意思问），没有大机缘，修个百年和千年都有可能，不过哪个修士没秘密，他既然不说，自己便不再问了。
但不知为何，得知是当年的故人，她心中原本对未知旅程的一丝忐忑，竟消散了大半。
一种基于共同经历生死而建立的信任感，悄然滋生。
她轻轻摘下了斗笠，露出那张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疏离的面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是啊，没想到还能再见。既是故人，这断生涯，我便陪你走一遭。”
阳光透过冰松的缝隙，洒在她脸上，那一瞬间的光彩，让长九也不禁微微晃神，但他很快便收敛心神，目光恢复清明。
他的道心坚定，志在化神，儿女情长于他而言，是遥远而无需考虑的事情，无论是为打败枯木还是为了死去的师父，他都应该一往无前的往前走。
此刻，合作与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长九袖袍一挥，银光闪烁，精致流线的“破云舟”出现在空中。
他率先跃上舟头，向顾清影伸出手。
顾清影看着那艘明显不凡的飞舟，又看了看长九伸出的手，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将素手搭了上去，借力跃上飞舟。
指尖一触即分，但那一抹温凉的触感，却在她心中惊起了细微的涟漪。
她迅速压下异样，在舟中站定，目光投向北方无尽的苍茫。
长九则毫无所觉，全力催动破云舟。
飞舟化作一道银线，撕裂云层，朝着九天高原的至高点——断生涯疾驰而去。
随着飞舟不断攀升，周围的景色开始发生剧变。
下方的溯风镇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被冰雪覆盖的荒原和连绵的冰川。
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寒意刺骨，即便有飞舟的护罩隔绝，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酷寒依旧丝丝渗透进来。
凛冽的罡风如同无形的巨锤，不断撞击着飞舟的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顾清影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抵御寒意，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舟头操控飞舟的长九。
只见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平静，似乎完全不受这恶劣环境的影响，那专注而沉稳的侧影，竟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她赶紧移开目光，心中暗忖：“他的修为根本不是金丹后期，此人果然隐藏了修为，不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高深……短短几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长九确实无暇他顾。他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飞舟，避开空中偶尔出现的、由极端寒气凝聚成的冰风暴旋涡。
越往高处，天地间的压力越大，灵气也越发狂暴混乱，仿佛触及到了某种世界的屏障。
他知道，断生涯，那片传说中的秘境，就在这片生命禁区的最深处。
飞舟在云海与冰川之间穿梭，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冰裂峡谷，上方是仿佛伸手可及的、湛蓝得令人心悸的高原天空。
这是一条充满危险与未知的路，但因为身边多了一位可以信任的故人，长九的心中，反而充满了坚定的力量。
目标，断生涯，九天星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