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还有一个姐姐。
只不过在她十六岁那年骤然离世。
在她姐姐生前,她不止一次的看见过有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只男鬼悄无声息地溜进她姐的屋子。
可当她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之后,家里人依照她的描述把村里村外、老老少少的汉子都寻摸了个遍,愣是没找着这号人。
而她姐姐,更是一问三不知,压根儿不晓得有这么回事。
家里人觉着她那时小孩子家家的,大概是睡迷糊看花了眼,也就没再理会。
直到几个月之后,她爹娘发觉她姐的身子……不对劲了。
那肚子,竟不知不觉地鼓了起来。
爹娘是村里看病的,搭手一摸脉,便知道是怀了孕。
他们以为我姐跟哪个野汉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打又骂,逼她说出是哪个天杀的……
可她姐那会儿哭得撕心裂肺,赌咒发誓,那冤枉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这时,一家人才猛地想起她那会儿说过的话……顿时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在那个年代,未嫁的黄花闺女大了肚子,无异于在头顶悬了一把斩断一生的铡刀。
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她姐姐那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来路不明的孽胎打掉。
可尽管一碗一碗苦涩刺鼻的落胎药喝下,她姐姐痛得在地上打滚,脸色煞白,冷汗把衣裳都浸透了,嘴唇咬出了血…
可那小东西,就像在肚子里生了根发了芽,任凭那虎狼之药怎么折腾,愣是纹丝不动。
那之后,她姐姐的精神便彻底垮了。
她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捆绑,时常会陷入一种可怕的狂乱,用尽全身力气,发疯似地捶打自己那日渐隆起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听得人揪心裂肺。
可无论她如何自残,如何痛苦地折腾,腹中那个诡异的存在却如同磐石般安稳,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一家人的心脏。
无计可施之下,家人只得瞒着村里人,悄悄请来了那位通晓阴阳两界的问米婆。
当问米婆浑浊的目光落在姐姐那异常鼓胀的肚皮上时,她瞬间如遭雷击。
惊愕过后她认命般地重重摇头,道出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她姐姐是被一个孤魂野鬼且无嗣的男鬼给缠上了。
更可怕的是,为时已晚。
这孩子,打不掉。
一家人顿时如坠冰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送走问米婆时,他们惶恐地塞了更多的钱,只求守住这足以招致灾祸的秘密。
问米婆却分文未取,只是临行前,用嘶哑的嗓音留下最后的劝告。
她们一家人必须尽快搬离此处,否则这孩子的降生会给整个村子都带来毁灭性的灾祸,而最先遭殃的,就是他的血亲至亲。
她们一家的根就在这里,一时间也不知该搬到何处。
但问米婆言语间的意思很明显,她们一家人如果不搬走,那么此事便会被村里人知晓,届时愤怒的村民会亲手将他们驱逐。
总不能因为她们一家人,而害了整个村子里的人。
为了不连累无辜的乡邻,一家五口最终只能仓惶逃离祖宅,躲进了荒无人烟的废弃村落。
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很沉重。
亲眼目睹着姐姐在鬼胎的日夜汲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那曾经鲜活的生命力被腹中的邪物贪婪抽走,姐姐变得形销骨立,日渐消瘦憔悴,仿佛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
却又无法阻止。
那个令人憎恶的鬼影,依旧时不时地出现在姐姐身边,无声地昭示着他的存在与掌控。
待到月份渐长,姐姐已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终日瘫卧在冰冷的床板上,四肢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
她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曾经明亮的眸子空洞地瞪着上方,写满了无尽的不甘与刻骨的绝望,却又只剩下无能为力的哀鸣。
临产那日,她姐姐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嘶吼,挣扎。
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父母最后一丝理智,他们带着年幼的儿子,几乎是仓皇地收拾了细软,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此处。
她没法责怪父母的无情,在此之前,他们也在尽心尽力的照料着姐姐的身体。
可问米婆几月之前说过的话如同地狱的丧钟,在他们耳边疯狂敲响。
孩子降生之时,首先残害的便是血亲。
最后,只有她固执的留在那间残破的小屋,见证了姐姐的挣扎与死亡。
她的姐姐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挣扎了整整一天一夜。
最终,她耗尽了最后一丝气息,带着那双无法瞑目的,圆睁的眼睛,定格在了无边的痛楚与怨恨中。
身下的稻草都被鲜血浸透,仿佛抽干了她身体里所有的血。
那具干瘪如柴的躯体上,高高耸起的腹部显得异常突兀,透着令人窒息的诡异。
她生来便能窥见阴阳,性格孤僻,但姐妹俩的情谊却深厚无比。
她强忍着恐惧与悲痛,在姐姐冰冷的尸体旁整整守候了三天三夜。
在一个夜黑风高,万物死寂的夜晚。
她亲眼看见,那孕育在死亡中的鬼婴,用它那沾满粘液的小手和尖利的爪牙,残忍地撕裂了姐姐早已失去生机的肚皮,带着一身污秽的血肉,龇牙咧嘴地爬了出来
那尚未断开的脐带,成了它降世后的第一顿血食。
紧接着,它竟开始啃噬姐姐的内脏。
在那小鬼将狠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那只害了她姐姐一生的男鬼忽然出现。
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胆俱裂的、带着病态宠溺的笑容,轻柔地将那沾满血污的鬼婴抱入怀中。
他甚至没有向她或她姐姐的尸体投去哪怕一瞥,便抱着他的“骨肉”,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她也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替姐姐收尸,留下姐姐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最后的体面。
她在那间血腥味经久不散的屋子里,强忍着悲伤与恶心,将姐姐残破的躯体仔细清洗干净。
用颤抖的手,一针一线地缝合好那道狰狞的裂口,最终在一处隐秘而宁静的地方,让姐姐得以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