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坛名为“千年醉”的酒，终究没有被开启。
云凌将它轻轻放在身旁的云雾之上，碧玉般的坛身在流动的云气中散发着温润而克制的光泽。他抬起头，眼中因酒意而氤氲的迷离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清明与坚定。
连日来的休养、与令的辩论、酒精的麻痹……这一切都像是为了此刻的清醒所做的铺垫。
他望向依旧慵懒倚着亭柱、眼神却带着一丝了然笑意的令，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水墨山水的静谧：
“令小姐，多谢款待。此地确是世间难寻的桃源，醉卧云海，笑看丹青，几乎要让人忘了尘世纷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决绝：
“但，我不能。”
“我知前路艰难，甚至如你所言，可能徒劳无功。我知我或许只能作为一名痛苦的旁观者，看着某些悲剧发生而无能为力。但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留在这里。”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幻境的壁垒，看到了泰拉大地上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苦难。
“这片大地上，不仅仅只有我所在意的那些人，还有千千万万我没有注意到的人 仍然在受苦！”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还有无数只想安稳度日的普通人；还有无数在矿场、在工厂、在贵族的鞭笞下无声死去的感染者；还有无数……我尚未看见，但必然存在的‘意难平’与‘罪恶’。”
“纵使什么力量也无法限制我去看，去听，去见证，去帮助那些整合运动之外、同样在苦难中挣扎的灵魂！如果因为无法改变最大的那个悲剧，就索性闭上双眼，塞住耳朵，沉醉于这方寸之间的安宁——那我与那些我所憎恶的、麻木不仁的帮凶，又有何异？”
他站起身，向着令，郑重地行了一礼。
“令小姐，你的救命之恩，云凌永世不忘。但这幻境虽好，却非我久留之地。我的战场，在外面。”
【……(′-w-`) 虽然本小姐计算出的生存概率会因此大幅下降，但……】
系统娘迩杉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这才是本小姐选择的使用者嘛。准备好了吗？要强行突破这片梦境壁垒，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颠簸’哦。】(￣︶￣)↗
一个奋斗的像素表情包跳了出来，驱散了最后一丝凝重。
令看着眼前去意已决的青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被冒犯的神情。
她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不再是醉意朦胧的调侃，而是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果然如此”的释然。
她仰头，将葫芦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随手将空葫芦抛入云海。
“好啊！‘云鹤出画界，振翅向红尘’！这才对嘛！”
她拍手笑道，
“我就知道，我这小小的‘意中山’，留不住你这样的人。”
她走到云凌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一股清凉的、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源石技艺能量涌入云凌的“意识体”，迅速抚平了他因死亡记忆而残留的最后一丝灵魂颤栗，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凝实与稳固。
“这道‘清心咒’，算是我给你的临别赠礼。”
令收回手，笑眯眯地说，
“免得你出去后，看到什么糟心事，又气得背过气去，浪费了我那么多好酒。”
她顿了顿，浅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记住，云凌。有时候，‘旁观’本身，就是一种最有力的‘介入’。你的眼睛，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说完，她袖袍一挥，周身水墨光华大盛！
整个幻境开始剧烈震荡，周围的云海翻腾如沸，远处的山峦墨色流淌，仿佛一幅被投入水中的画卷，正在迅速溶解、褪色。
【梦境壁垒稳定性急剧下降！正在计算薄弱点……能量聚焦……准备突破！(╯°□°）╯︵ ┻━┻】
系统娘的声音带着一种“搞个大新闻”的兴奋。
云凌最后看了一眼那立于亭中、身影在消散的光影中愈发飘逸出尘的蓝发龙女，深深地将这份恩情记于心底。
下一刻，强大的牵引力包裹住他的意识，仿佛要将他撕裂。他感觉自己化作了一道流光，朝着那不断崩解的水墨天际，义无反顾地冲去！
身后，是令人沉醉的安宁幻梦。
身前，是未知的、必然充满荆棘与痛苦的现实。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