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上原本勾勒出的比赛作品草稿，此刻在他眼中却扭曲成了顾洋逼近的脸庞，那双眼睛里灼热的光几乎要烧穿他的灵魂。他猛地闭眼，再睁开，试图驱散这恼人的幻象。
“顾宸，你的颜料”魏逸丞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递过来几支挤好的颜料，目光却落在顾宸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顾宸恍然回神，接过颜料，低声道了句谢，指尖不可避免地与魏逸丞触碰，那一点温热的触感竟让他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魏逸丞眼神一黯，默默退开半步，给他留出空间，心中的疑虑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
顾宸强迫自己拿起画笔，蘸上浓重的钴蓝，用力涂抹在画布上，试图用激烈的动作和冷峻的色彩覆盖内心的混乱，笔触狂放，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力道，与他平日冷静克制的画风大相径庭，周围有同学投来诧异的目光，但都被魏逸丞无声地摇头制止了。
顾宸的笔触越来越急，越来越重，钴蓝、炭黑、灰白……冰冷的色调在画布上疯狂交织、碰撞，仿佛他胸腔里那场无声的厮杀的外化。
颜料被毫不吝惜地堆叠、刮擦，画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不是在创作，他是在搏斗，与画布搏斗，与色彩搏斗，与脑海里顾洋那双挥之不去的眼睛搏斗。
咔嚓——
细小的断裂声响起。
画笔的木质笔杆竟在他指间硬生生被捏断，断裂的尖端划过虎口，留下一道细微却刺目的红痕。疼痛感尖锐地传来，让他狂躁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低头看着手上那道血痕，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画室里其他人都停下了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边，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顾宸！”魏逸丞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有些紧，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担忧，“你手怎么了？别画了！”
顾宸试图挣脱，但魏逸丞握得很牢，目光紧紧锁住他苍白的脸和那道血痕。
“我没事”顾宸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别开视线，不去看魏逸丞眼中清晰的关切和更深处的探究。
“你这叫没事？”魏逸丞压低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从刚才见到你弟弟开始，你就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顾宸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让魏逸丞踉跄了一下。他看着魏逸丞脸上瞬间闪过的错愕和受伤，心头掠过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将所有人、所有事都推开的烦躁。
他不能被看穿，不能被窥探，那深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角落，必须死死封住。
“是我自己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尽管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抱歉，吓到大家了，我需要出去透口气”
他不等魏逸丞再说什么，几乎是仓皇地转身，推开画室的门，快步走了出去，走廊里冰冷的空气再次包裹住他，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灼烧感。
顾宸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闭着眼，试图将翻涌的心绪连同呼吸一起压回胸腔深处，可画室里那股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仿佛已经渗入他的皮肤，与顾洋留下的灼热气息混合在一起，在他血液里叫嚣，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顾洋逼近时，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混杂着年轻人特有的不容忽视的炽热体温。
“哥，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
顾洋的声音如同鬼魅，在他耳蜗深处回荡，他猛地睁开眼，走廊尽头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映照着光洁的地板。
可那被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他几乎能想象出顾洋此刻可能正躲在某个转角，用那种执拗的、燃烧的目光，穿透墙壁，死死地锁住他。
虎口处的伤痕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的失控，不是因为画笔的断裂，而是因为魏逸丞抓住他手腕时，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竟然是顾洋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力量感，曾经无数次拽着他的衣角，如今却想要抓住他整个人生。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觉得这走廊里的暖气开得过分足了，闷得他喘不过气，他想逃离，逃到一个没有顾洋，没有魏逸丞，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魏逸丞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顾宸的外套和画袋，他看着顾宸依旧苍白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叹了口气，走上前。
魏逸丞将外套轻轻披在顾宸肩上，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外面冷，穿上点”他没有立刻提及画室里的混乱，也没有再追问顾洋，只是将画袋也递了过去，“还有这个，你的东西”
顾宸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或者说，他此刻缺乏拒绝的力气，外套上还残留着画室暖气的温度，却丝毫无法驱散他骨子里的寒意，他接过画袋，带子勒在掌心，那细微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谢谢”他的声音依旧低哑。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魏逸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直到走到教学楼门口，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顾宸一个激灵。
魏逸丞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顾宸，他的目光不再是探究和担忧，而是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理解，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宸儿”他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异常清晰，“我看着你在画室里，像是在跟整个世界厮杀”
顾宸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魏逸丞抬手制止了。
“别急着否认，也别再用没事来搪塞我”魏逸丞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他层层叠叠的伪装，直抵那颗混乱不堪的心，“你看着那幅画的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作品，像在看一个让你恐惧又无法摆脱的怪物”
顾宸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