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时间仿佛粘稠的蜂蜜,流淌得缓慢而沉重。我仰面躺在玉床上,感受着“三昧涤魂丹”的温润药力如同涓涓细流,在干涸龟裂的经脉与虚弱震荡的神魂中艰难穿行,一点点冲刷、净化着那顽固的“蚀魂阴毒”。阴毒如同附骨之疽,与我的伤势、丹毒反噬深度纠缠,拔除过程缓慢且痛苦,每一次药力与阴毒的拉锯,都带来针扎火燎般的痛楚。
云丹子长老每日都来探视一次,输入一道精纯的丹火之力助我疗伤,神色却日渐凝重。
“阴毒根植之深,远超预料。” 他收回手掌,额角微见汗意,“似与你强行催动的那股吞噬本源之力留下的‘虚痕’有所结合,更难分离。若要彻底拔除,除非有‘九阳还魂草’或‘太阳精金’这类至阳神物为引,辅以元婴期以上修士的纯阳真火长时间煅烧,方有希望。否则,只能以水磨工夫,用丹药慢慢消磨,恐怕需要数年时间,且会留下隐患,影响日后修为精进。”
数年?隐患?我的心缓缓沉下。金煜这一手,真是歹毒到了极点!这不仅仅是为了赢得比赛,更是要断我道途!
“长老,那‘九阳还魂草’或‘太阳精金’,宗门可有?” 苏晚急切问道。
云丹子摇头:“‘九阳还魂草’生于至阳绝地,千年难遇。‘太阳精金’更是传说中炼制纯阳仙器的材料,即便有,也绝非寻常弟子可以换取。老夫已传讯回丹宗,请宗主查阅库藏并留意此类宝物消息,但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但终究还有一丝希望。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并非纠结于自身的伤势,而是应对眼前的决赛,以及揪出金煜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魔修黑手。
“叶璃状态如何?” 我问道。
“叶璃小友正在闭关调息,她与冷凝霜一战消耗甚巨,内腑亦有震伤,但无阴毒侵蚀之患,有老夫丹药辅助,明日决赛前应能恢复七八成。” 云丹子道,“只是那金煜,状态完好,且心性狠辣,明日一战,叶璃小友恐极为艰难。”
“执法堂的复核,有结果了吗?” 这是我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云丹子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沉默片刻才道:“复核已于半个时辰前结束。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他挥手布下一层隔音结界,低声道:“联合复核小组由执法堂严正清长老、老夫,以及阵宗一位长老组成。对金煜的功法、灵力、随身物品进行了详细探查。其《金灵剑体》确为器宗正统传承,灵力属性也以金行为主,刚猛凌厉,并未检测出明显的魔气或阴邪之力。”
“这怎么可能?” 苏晚难以置信,“王浩和林修的伤”。
“问题就在这里。” 云丹子眉头紧锁,“复核时,金煜的灵力纯净刚猛,并无阴寒属性。但老夫以秘术感应,发现其灵力深处,隐隐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不谐’,仿佛某种外来的力量被完美地掩盖或同化了。而更关键的是,在他的储物戒指中,我们发现了一小瓶被层层封印的‘蚀骨阴髓液’!”
“蚀骨阴髓液?” 叶璃不知何时已结束短暂调息,来到静室外,听到此言,清冷开口,“此物需以‘腐骨花’为主材,配合数种阴毒之物,以特殊邪法炼制而成,并非直接用于攻击,而是一种‘媒介’或‘催化剂’,能大幅增强某些阴毒功法或邪术的威力,并使其力量特性发生偏移,难以被常规手段检测溯源。”
“正是!” 云丹子点头,“金煜声称此物是他一次外出历练时,从一名被其击杀的邪修身上所得,觉得奇异便留下研究,从未使用过,更与王浩、林修的伤势无关。他言辞凿凿,且复核确实未在其当前灵力中直接发现‘蚀骨阴髓液’的使用痕迹。仅凭一瓶来历不明的毒液,无法直接定罪。严正清长老虽心存疑虑,但按宗门律法,只能暂时扣押证物,警告金煜不得使用违禁之物,并勒令其决赛中不得再施展可能致人重伤的阴毒手段。”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金煜行事果然周密,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并将可能暴露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那瓶“蚀骨阴髓液”更像是一个故意留下的、无法定罪的诱饵,或者是某种警告?
“复核期间,金煜表现如何?” 我问道。
“表面还算配合,但骨子里的桀骜与怨毒掩饰不住。” 云丹子道,“尤其当老夫问及他功法中那丝‘不谐’之感时,他反应激烈,斥为无稽之谈,是有人故意污蔑。对了,复核结束离开时,老夫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在用某种隐秘的方式,与观礼台上的某人,有过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流。”
观礼台?是金剑会的其他成员?还是……
“墨老当时在观礼台吗?” 我立刻追问。
云丹子眼神一凝:“在。他一直坐在老夫原本的位置附近,垂眸不语。经你这么一说金煜目光扫过的方向,似乎正是墨老所在的大致区域。但无法确定。”
又是这个墨老!他就像一条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似乎无处不在,却又总是抓不住确凿的把柄。
“看来,明日的决赛,注定不会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叶璃,“叶璃,金煜必然还有隐藏的阴毒后手,且经过复核警告,他可能会更加隐蔽,甚至狗急跳墙。你务必万分小心。”
叶璃颔首,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我已推演过数种可能。他若以《金灵剑体》正面强攻,我以‘小周天五行逆转阵’应对,虽有压力,但可周旋。最需防备者,是他可能借助外物或某种秘术,在关键时刻施展超出擂台限制的阴毒攻击。我已让楚灵设法弄来了擂台的防护阵法详细图纸,正在研究其薄弱点与可能的渗透方式,并针对性加固我自身的防御阵盘。”
“楚灵呢?” 我问。
“她在监视金剑会的动向,尤其是金煜离开执法堂后的行踪。” 叶璃道,“另外,柳依依正在按照你的吩咐,调动‘混沌阁’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和人脉,在弟子间传播金煜身藏禁药、功法存疑的消息,进一步施加舆论压力。同时,也在暗中高价收购可能用于临时提升灵力纯度、抵御阴邪侵蚀的丹药和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舆论战、情报战、资源战,擂台之外的交锋,早已白热化。
“做得好。” 我赞许道,随即看向云丹子,“长老,明日决赛,还需您坐镇观礼台,时刻留意金煜及墨老的任何异常举动。若有变故,请务必及时干预。”
“这是自然。” 云丹子郑重道,“老夫已与玄一道友和严正清长老通过气,明日决赛,执法堂会加派人手,严阵以待。丹宗随行的几位护卫弟子,也会听从老夫调遣,以防不测。”
就在我们商讨之际,静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依依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响起:“阁主!云丹子长老!不好了!刚刚收到消息,丹宗暂居的‘听竹轩’遭遇窃贼!被盗走了几样东西!”
“什么?” 云丹子霍然起身,“丢了何物?墨老呢?”
柳喘息道:“据报,丢失的是一些不太重要的炼丹手札和普通药材。但失窃时间恰好是长老您在此为阁主疗伤、叶璃执事闭关、墨老自称在房中静修的时段!值守弟子称并未看到墨老离开,但也无法完全确定他始终在房内。现在‘听竹轩’有些混乱。”
时机如此巧合!在我们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明日决赛和金煜身上时,“听竹轩”失窃?目标还是看似无关紧要的手札和药材?这更像是一次试探,或者为真正的行动打掩护?墨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云丹子脸色变幻,最终沉声道:“老夫需立刻回去查看!林小友,你们多加小心,决赛之前,恐还有风波!” 说罢,他匆匆离去。
静室内重新恢复安静,但气氛却更加压抑。
“墨老此举,意欲何为?” 苏晚皱眉,“声东击西?还是故意制造混乱?”
“或许两者皆有。” 我闭目思索,脑中飞速运转,“盗窃普通物品,既能制造事端,吸引部分注意力,又能为其可能的行动提供一个‘合理’的借口或烟雾弹。他的真正目标,恐怕不是那些手札和药材”。
我猛地睁开眼:“楚灵现在何处?立刻联系她,不要管金剑会了,让她立刻暗中监控‘听竹轩’外围,尤其是墨老可能接触的任何人、可能传递的任何物品!同时,通知我们在执法堂的暗线,留意是否有关于‘听竹轩’失窃案的异常报告或处理方式!”
叶璃立刻通过特殊联络符传达指令。
片刻后,楚灵回复:“已抵达‘听竹轩’外围。云丹子长老已回,正在清查。墨老在其自己房中,未曾露面。暂未发现异常接触。执法堂已接到报案,正派人前来,为首者是那名与可疑外门弟子接触过的执事。”
又是那名执事!
“盯着他!” 我下令。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约莫一炷香后,楚灵再次传讯,语气带着一丝寒意:“阁主,有发现。执法堂那名执事在‘听竹轩’内例行询问后,独自前往后园僻静处‘勘察’。期间,他以极快手法,将一小包东西塞进了假山石的一道裂缝中,随即离开。我趁无人时取出一看,是一枚留影珠和一块黑色令牌的拓印图案。留影珠内是‘听竹轩’内部几处区域的影像,包括丹房和云丹子长老书房的门口。令牌拓印与影十三身上那枚,核心符文一致,但细节略有不同,更像是一枚……‘副令’或‘下级令牌’!”
果然!失窃是假,传递情报和物品是真!那名执法堂执事,就是魔修潜伏在执法堂的内鬼!而墨老,通过这次失窃事件,不仅试探了云丹子等人的反应,更借此机会,将留影珠和新的令牌信息,传递给了内鬼!
他们的网络,正在为某个更大的行动进行最后的联络和准备!这个行动的时间点,很可能就在明日决赛!
“楚灵,将留影珠内容和令牌拓印复制一份,原件放回原处,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监视墨老和那名执事,但务必小心,对方可能已有警觉。” 我快速吩咐,“另外,设法查清那枚‘副令’可能代表的身份或权限。”
“明白。”结束与楚灵的通讯,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决赛,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冠军争夺战。它很可能成为魔修阴谋发动的一个关键舞台,或者掩护。
“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沉声道,“叶璃,明日擂台之上,你的首要任务不再是胜负,而是**自保**!一旦发现金煜有任何超越擂台范畴的异常举动,或者擂台之外出现变故,不要犹豫,立刻认输或寻求裁判庇护!”
叶璃点头:“我知晓轻重。”
“苏晚,你伤势未愈,但明日需时刻守在擂台最近处,一旦叶璃有危险,或者台下有异动,你可立刻支援。柳依依,组织可信的成员,分散在观众席不同位置,留意任何可疑人物和异常能量波动,随时准备接应和传递消息。”
“是!” 两人应道。
安排完这些,我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神的。暗流汹涌,敌暗我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都去休息吧,养精蓄锐。” 我挥挥手,“明日见分晓。”众人退去,静室重归寂静。我望着屋顶,脑海中思绪纷杂。
金煜、墨老、执法堂内鬼、神秘的“副令”、可能的总攻这一切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还差最关键的一块,就能窥见全貌。
而这块拼图,或许就藏在明日的决赛之中,藏在金煜的身上,藏在墨老那双始终垂着的眼眸之后。
决赛尚未开始,无形的硝烟已然弥漫。
翌日,黎明。
器宗上下,气氛空前。宗门大比决赛,本就是三十年一度的盛事,更何况此次决赛充满了各种争议、悬念与暗流。乾元台四周,人山人海,声浪如潮。高台之上,玄一道尊、各宗使者、诸位长老尽数到场,神色肃穆。云丹子长老坐在其中,目光不时扫过身旁空着的座位,墨老以“身体不适”为由,今日并未前来观礼。这反常的缺席,让云丹子和我心中的警铃更响。
执法堂弟子遍布会场,严正清长老亲自坐镇擂台边,目光锐利如鹰。
叶璃一袭青衣,神色平静地走上乾元台。她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坚定,周身隐隐有微不可察的阵纹流光转动。
对面,金煜大步上台。他身穿金剑会标志性的金色劲装,脸色阴沉,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他的目光扫过叶璃,又扫向台下“混沌阁”区域,在我身上停留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决赛,叶璃,对阵,金煜!” 裁判长老高声宣布,声音通过扩音法阵传遍全场,“比赛,开始!”
最后的对决,拉开序幕。而就在裁判话音落下的刹那,我怀中的母符晶石,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剧烈、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恐怖脉动!一股混乱、狂暴、仿佛要撕裂空间的毁灭性能量波动,正从藏剑谷方向,轰然传来!
几乎同时,楚灵凄厉的警告通过联络符炸响在我脑海:“阁主!藏剑谷,封印崩了!有东西要出来了!!墨老在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