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袁基以身作则，穿上了麻布衣服。
粗粝的布料，将此前一直穿着尊贵布料、养尊处优的袁基磨出一道道红痕。
不只他如此，荀彧等人亦是如此。
但当他们真正来到民间后才发现，一身全套的麻布衣服，已经算很好的了。
此地是汝南郡下属县城里的一个小集市。
一入集市，复杂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这是士族人家很少踏足的地方，这一行人里，或许只有典韦和戏志才曾时常来此处。
不过即便是市集，也分三六九等，此次他们来的这个市集，是相对贫穷的市集。
每个往来的庶民衣不蔽体，浑身脏乱，几乎是标配。
多数人以物易物，以微薄的粮食，换些草席、碗罐等物。
像刘宏那个市集里会上演的卖身葬父、纨绔子弟强抢民女，在此处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
因为没有有钱人会踏足此地。
这是荀彧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郭嘉也差不多，而荀攸也是因为这几年全国各地不断设立情报据点，才接触到这种地界。
此处，是有别于战场的另一种人间苦地。
或许身处其中的庶民们不觉得苦，他们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一直如此。
但旁观者的荀彧等人知道有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更文明更富足的世界存在，所以他们真心觉得此地百姓苦。
这种苦更漫长、更难熬，并不干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灰暗。
这些画面，带给了他们极有力的生理性冲击。
简单逛完此处，不等几人消化情绪，袁基又领着几人下到周边村庄里去。
此时的村庄，家家户户多少都会带有些“太平道”色彩的装饰。
“咚咚。”
袁基随机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吱嘎——”
破旧的门被人从内推开，看起来摇摇欲坠。
这户人家还算好，多用木头建的房子，茅草部分较少。
“老汉儿，你家可有空余地方可住人？我们借宿一晚。”
袁基拿出些五铢钱，递给面前的老汉。
对面的老汉一见到五铢钱，立马喜笑颜开，露出淳朴笑容：
“诶，不用，不用。你们住，不用给钱。”
“那不成，借住就该给钱，老汉儿还是收下吧。”
袁基不同他推拒，只将钱放在一个簸箕样的物件里。
见此，那老汉也不坚持了，笑着挠挠头，领着袁基等人进去。
“你们就在这睡一晚吧，行吗？”
袁基等人出来前，都扮上了相，脸涂得黑，但气质却挡不住。
老汉只觉得这群人气质不凡，怕是住不惯茅草床，索性把自己主屋的草席让了出来。
“多谢老汉。”
袁基示意众人坐下，他让面前这老汉也坐，他们聊聊天消磨时间。
“老汉，敢问年龄？”
对面的老汉咧嘴笑了笑，说道：“嘿，俺也不知具体多少，大概二十一？”
二十一？
这个数字一出，好几个人都没掩饰住自己惊讶的表情。
毕竟从袁基能叫其老汉的举动，多多少少就能看出对方长得有多苍老。
那种苍老是由内而外的，脸上、身上皮肤粗粝，布满褶皱。
听到这句话，袁基改了个称呼，继续问：“汉子，你可是太平教教徒？”
这在民间，不是什么不能谈的话题。
袁基刚一开口询问，就仿佛戳中了这名汉子的话匣子。
他立马开心地站起来，说：“我是我是！我可是这片村子少有的太平教徒。其他人最多就是信，但是不能入教。”
“太平道好啊。大贤良师也好。我们太平道，见村子里人快饿死了，就给他们点粮食。就这一点，就有一家人又撑过一年。”
“而且信太平教之后，我们也没病没灾了。真是大好事。嘿嘿，不瞒你们，最开始我还不想信，是我妻先信。生活是真变好了，这谁能不信你们说是不是？”
虽然汉子的话说得零碎、朴素，但从中，袁基等人依旧听出来了汉子对太平道的尊崇。
太平道对这些贫苦百姓来说，真的是希望一般的存在了。
一旁的典韦挠挠头——他在想，如果他没遇到主公，会不会也会信太平道呢？
不知道，典韦不去想这些了，反正他跟的是主公，而主公比那个什么太平道好上千倍万倍。
这时，一旁的郭嘉突然开口，问了问那名汉子：“官府和天子，你觉得怎么样啊？”
面对这个问题，那名汉子并不讳莫如深，也不因为郭嘉是个小孩子就不接话。
反而听到后微微皱眉，直接开口：
“还能怎样。狗官，狗皇帝！”
原本这群庶民们怪天怪地，却不知道该怪何人。
后来经过天下今文经士族不遗余力的宣扬，庶民们都知道了自己的悲惨生活是因为洛阳那个修裸泳馆的天子不干人事。
再加上“太平道”及张角的思想渗透，外加暗地里的宣传，官府和天子的名头就更不怎么好了。
直接、间接管乡里的乡老、亭长一类人，他们或许还能尊敬尊敬。
但提到上头官府和高高在上的天子，休想从这群百姓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也幸亏刘宏轻易不会出洛阳，否则他但凡到其他地方的民间考察，就知道自己此刻的名声有多差。
不过刘宏也不会在意自己在庶民群体中的名声差。
毕竟此前在士族群体中的名声差，他刘宏都熬过来了，更别提他不怎么放在眼中的庶民了。
对这汉子所言仿佛深有同感的郭嘉也跟着点点头，附和着汉子的话语。
他转而又问：“那大汉骠骑将军呢？”
不夸张地说，郭嘉问完，除了袁基，剩下几人的双眼都瞬间聚焦在那名汉子身上，给人看得突然紧张起来。
不过紧张也不影响聊天，这名汉子可能很久没跟这么多人聊天，又或许是那一堆五铢钱的缘故，他此刻依旧是滔滔不绝般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