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末看着眼前站着的尤凤霞和朱琳，指尖轻轻敲了敲办公桌的边缘，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厂里安排你们来做助理，那规矩就得先讲清楚。医务部和保卫部的事，你们只做整理文件、传递通知的活，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明白了吗？”
尤凤霞性子要活络些，连忙点头应道：“李部长放心，我们肯定守规矩，绝不乱添麻烦。”
她说话时眼睛微微弯着，带着点刻意的讨好，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的一丝算计，没逃过李末的眼睛。
朱琳则要沉静得多，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看起来像是有些怯生，可李末能感觉到，这姑娘看似柔弱，实则骨子里藏着股韧劲，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李末没再多说，从抽屉里拿出两叠厚厚的文件，分别推到两人面前：“尤凤霞，你负责保卫部的文件整理，把近三个月的出勤记录、巡逻报告都按日期归置好，有缺漏的地方标注出来。朱琳，你先把医务部的药品入库单、领用记录核对清楚，下午下班前交给我。”
这些活不算难，但繁琐得很，足够让两人从早上忙到天黑。
李末就是要让她们没工夫琢磨别的，也顺便看看这两个姑娘到底有多少耐心，又是不是真如李怀德所说，是“处理内务的好手”。
两人拿起文件，都没敢多说一句，各自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低头忙活起来。
李末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听诊器，准备去车间巡诊——轧钢厂的老规矩，每周二、四上午，医务部的人要去各个车间看看，处理些小伤小病，也顺便了解下工人的身体状况。
刚走到医务部门口，就撞见了保卫科的副科长王磊，他见了李末，连忙递过来一根烟：“李部长，您这是要去车间？正好我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下。”
李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边走边问：“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的，”王磊跟在李末身后，压低了声音，“昨天晚上咱们厂西大门的岗亭，丢了两盒劳保手套，还有半桶柴油。值夜班的小子说，半夜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出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跑了，就看到个模糊的背影，看着像是厂里的人。”
李末脚步顿了顿，眉头皱起：“查了吗？调了登记本没有？昨晚谁值的班，都接触过什么人？”
“查了，登记本上没异常，值夜班的是新来的小李，刚转正没多久，说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吓得够呛。”
王磊叹了口气，“西大门那边偏，晚上就一个人值班，容易出纰漏。我想着，是不是跟您提一嘴，要么加个人手，要么把岗亭的灯换亮些。”
“这事我知道了，”李末点了点头，“你先把昨晚的监控记录（注：此处为符合年代背景的简易监控，如厂区巡逻登记、定点打卡等形式）调出来，仔细核对下，另外让小李把当时的情况写个详细的报告。加人手的事，我回头跟厂里申请，不过在此之前，你安排人多去西大门盯盯，别再出岔子。”
王磊应了声“好”，又补充道：“还有件事，李怀德主任今早来找过您？我看他带了两个小姑娘过来，看着面生得很，不是厂里的老人吧？”
李末瞥了他一眼，王磊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自己人，便也不瞒：“是厂里安排的助理，一个跟医务部，一个跟保卫部。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多问，也别多嘴，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王磊秒懂，点了点头：“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保卫部这边的事，我肯定盯紧了，绝不让外人钻了空子。”
李末嗯了一声，两人走到车间门口，便分开了。
车间里机器轰鸣，热浪扑面而来，工人们汗流浃背地在机床前忙活，见了李末，都笑着打了声招呼：“李部长来了？”
李末笑着应着，挨个查看了几个工位，给一个手指被划伤的工人消了毒、包了纱布，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便往轧钢车间走去。
刚走到轧钢机旁，就看到刘光福蹲在地上，捂着腿哎哟哎哟地叫唤，旁边围了几个工人，七嘴八舌地劝着。
“刘老三，你怎么了？”李末走过去，蹲下身问道。
刘光福见是李末，像是见了救星，哭丧着脸说：“李部长，您可来了！我刚才搬料的时候，脚底下一滑，腿磕到机床角上了，疼得厉害，您快给看看！”
李末掀开他捂着腿的手，只见他的裤腿已经蹭破了，膝盖处红肿得老高，还有些淤青。他伸手按了按，刘光福立马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李部长，轻点！”
“骨头应该没伤到，就是软组织挫伤，”李末站起身，喊了个学徒工，“去医务部拿瓶红花油，再拿包跌打损伤的膏药过来。”
学徒工应了声，撒腿就跑。
刘光福还在哼哼唧唧：“李部长，您看我这伤，是不是能歇几天？这干活也干不了了，总不能让我带伤上班吧？”
李末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又想偷懒，便说道：“歇是能歇，但最多两天，厂里的规矩你也知道，没伤到骨头，歇多了扣工资。而且你这伤，就是懒出来的，搬料的时候不看路，能不摔吗？”
刘光福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说。
旁边的工人都哄笑起来，刘光福脸上挂不住，却也只能忍着。
李末交代了几句让他注意休息的话，便继续往车间深处走，心里却想着，刘光福这小子，总没个正形，指不定哪天又要惹出点事来。
特别是刘海中突然回来，让他更是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等巡诊完回到医务部，已经是中午了。
尤凤霞和朱琳还在埋头整理文件，桌上堆着厚厚的一摞，两人额头上都沁出了细汗，显然是忙得没顾上歇。
不过两个小姑娘一身青春活力的气息还是很吸引人的。
李末突然觉得，若是天天看着这两个又漂亮又有活力的小姑娘似乎也不错。
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会儿，李末这才开口说道：“先停一下，去食堂吃饭吧，吃完再弄。”
尤凤霞抬起头，擦了擦汗，笑着说：“谢谢李部长，我们还不饿，等把这一点弄完就去，不耽误事。”
朱琳也抬起头，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又低下头继续核对单据。
李末没再催，自己去食堂打了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吃了两口，就看到李怀德也进来了，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李部长，吃着呢？”李怀德拉了把椅子坐下，脸上堆着笑，“那两个小姑娘怎么样？还听话吧？”
“还行，挺勤快的，”李末夹了口菜，语气平淡，“不过厂里的规矩得守，我已经跟她们交代清楚了，只做分内的活，别的事一概不管。”
李怀德嘿嘿笑了两声：“那是自然，就是让她们给您打打下手，省得您事事都亲力亲为。对了，她们俩的住处，您跟于海棠她们说好了？”
“说了，暂时先住她们那边，房租厂里出，双倍补偿，”李末抬眼看他，“不过李厂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安排这两个姑娘过来，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别跟我说只是帮忙，我不信。”
李怀德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李部长，您这话说的，我能有什么心思？就是看您管着两个部门，太忙了，给您找两个帮手而已。您要是实在不放心，那我把她们调走就是了。”
“调走就不必了，”李末放下筷子，“既然安排来了，就先干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她们俩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我可不会客气，到时候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李怀德连忙摆手：“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这两个姑娘都是老实人，您放心就是。”
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李怀德便借口有事走了。
李末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了下来。李怀德这点心思，他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两个眼线，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还想找机会抓自己的把柄。
只是李怀德千算万算，恐怕没算到，尤凤霞的底细他早就知道，而朱琳虽然不在他的记忆里，但只要她敢耍花样，他有的是办法收拾。
吃完饭回到医务部，尤凤霞和朱琳已经回来了，各自拿着馒头啃着，面前摆着一碗咸菜，看着倒是朴素。
李末没多说，只是把下午的工作安排了下，便坐在办公桌前处理自己的事。
下午的时候，于海棠来了趟医务部，说是来拿点常用药，实则是悄悄跟李末说房子的事：“李末哥，那两个小姑娘真要住我和京茹那边？我总觉得不太放心，李怀德那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李末压低声音，“你们俩平时多留意着点，别跟她们说太多家里的事，也别让她们进里屋，表面上过得去就行。房租厂里出双倍，也不算亏了你们。”
于海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京茹那边我也会跟她说的。就是你自己，也得小心点，那两个姑娘看着不简单，别被她们缠上了。”
“我自有分寸，”李末笑了笑，“你先回去吧，别在这待太久，免得惹人注意。”
于海棠应了声，拿了药便走了。
李末看着她的背影，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尤凤霞和朱琳，尤凤霞像是在认真整理文件，可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而朱琳依旧低着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快到下班的时候，尤凤霞拿着整理好的保卫部文件走了过来，递到李末面前：“李部长，这是我整理好的出勤记录和巡逻报告，缺漏的地方我都标出来了，您过目。”
李末接过来翻了翻，不得不说，尤凤霞做事倒是有几分章法，文件整理得整整齐齐，缺漏的地方也标注得清清楚楚，比他预想的要靠谱些。
他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放在这吧，我晚点看。”
尤凤霞笑了笑，正要回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李部长，我听保卫科的人说，昨晚西大门丢了东西？需不需要我帮忙查查？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还帮老师整理过案宗呢。”
李末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不用，保卫部的事有专人处理，你做好自己的活就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记住我早上说的话。”
尤凤霞脸上的笑僵了僵，连忙应道：“知道了李部长，我就是随口问问，绝不多事。”
等她走后，朱琳也拿着医务部的单据走了过来，轻轻放在桌上：“李部长，单据都核对好了，有几笔领用记录和入库单对不上，我标在最后一页了。”
李末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朱琳用铅笔标注的几笔账目，字迹清秀工整，核对得也十分仔细。他抬眼看向朱琳：“这些对不上的，你有没有查过原因？”
“问了库房的张师傅，他说有两笔是应急领用，没来得及登记，还有一笔是记账的时候写错了数字，”朱琳的声音清清的，却条理清晰，“我已经让张师傅补了登记，写错的也改过来了，都标注清楚了。”
李末心中微微讶异，这朱琳看着安静，做事倒是比尤凤霞更细致，还懂得主动去核实问题，倒不是个只会埋头干活的木头。
他点了点头：“嗯，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朱琳听到李末的话，漂脸一红，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然后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班的铃声响起，李末收拾好东西，对两人说道：“今天就到这吧，下班了。你们俩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于海棠的房子那边看看住处。”
两人应了声，立马就跟在李末身后走出了医务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