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客栈养伤
晨雾散尽时,四人终于踉跄着走回雾山镇。
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条土狗在巷口趴着,看到他们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样子,警惕地竖起了耳朵,但没有吠叫——山里狗见过太多进出鬼哭岭的人,有的能回来,有的回不来,它们早习惯了。
“福来客栈”的招牌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陈旧,木门虚掩着。胖子推开门的瞬间,柜台后打盹的老掌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四人的模样,眼睛瞪得老大。
“这……这是……”
“开两间房。”张清玄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柜台上,声音沙哑,“要安静点的,后院那两间。”
老掌柜接过钱,手指有些发抖:“你们……这是遇到……”
“山里有东西。”张清玄没多说,“麻烦烧几锅热水,再弄点吃的。”
“哎,好,好。”老掌柜不敢多问,赶紧去后院安排。
两间房在后院最里头,挨着一棵老槐树。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木床上的被褥虽然旧了,但浆洗得很清爽,带着皂角的味道。
张清玄进屋后就坐在了床沿上,陈子轩过来帮他检查伤势。
“肋骨断了三根,”陈子轩眉头紧锁,“左臂骨裂,内脏有轻微出血……玄哥,你这伤得静养至少半个月。”
“半个月太长。”张清玄脱掉破烂的外衣,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口,“一周,最多。”
“可是——”
“没有可是。”张清玄看向他,“景文渊不会给我们半个月时间。一周内我们必须能动。”
陈子轩叹了口气,从行囊里取出草药和绷带。这些草药有些是进山前准备的,有些是刚才路上顺手采的。他把几种草药混合捣碎,敷在张清玄的伤口上,然后用绷带仔细包扎。
胖子在隔壁房间帮阿雅处理伤口。阿雅的伤比张清玄轻一些,主要是擦伤和撞击伤,但情绪很低落——爷爷的牺牲对她打击太大。
“阿雅妹子,”胖子笨拙地安慰道,“你爷爷……他是个英雄。”
阿雅坐在床边,低着头,手里攥着爷爷留下的烟袋:“我知道。”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胖子问,“留在镇上还是……”
“跟你们走。”阿雅抬起头,眼神很坚定,“爷爷让我帮张大哥,我要完成他的遗愿。而且……”她顿了顿,“我要弄清楚鬼哭岭到底藏着什么,景文渊到底想做什么。”
胖子点点头:“也好。跟着老板虽然累,但至少……呃,至少能见世面。”
阿雅勉强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老掌柜亲自端来了热水和饭菜。饭菜很简单——白粥、咸菜、几个馒头,还有一盘炒鸡蛋。但在经历了彻夜苦战后,这些简单的食物显得格外诱人。
四人围坐在张清玄房间的小桌旁,默默吃饭。
胖子吃得最快,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粥,又抓起一个馒头:“老板,回去后那顿大餐……还算数吧?”
“算。”张清玄喝了口粥,动作很慢,每吞咽一次都会牵动肋骨的伤,“你想吃什么?”
“腌笃鲜!”胖子眼睛亮了,“要金华火腿的那种正宗做法!还有红烧肉,东坡肉,粉蒸排骨……”
“行。”张清玄点头,“材料你买,钱我出。”
胖子美滋滋地继续啃馒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买哪些食材了。
陈子轩吃得比较斯文,一边吃一边说:“玄哥,我刚才检查过了,你体内的星火本源……几乎耗尽了。这次恢复可能会很慢。”
“我知道。”张清玄放下碗,“但未必是坏事。”
“什么意思?”
“星火本源耗尽,意味着根基受损。”张清玄平静地说,“但同时也意味着,可以重新打基础。我之前修炼得太急,很多地方不够扎实,这次正好可以重新梳理。”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而且……我感觉到,星火虽然熄灭了,但火种还在。等它重新燃起时,应该会比以前更纯粹。”
阿雅静静地听着,忽然开口:“张大哥,你们说的星火……是什么?”
张清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解释道:“你可以理解成一种特殊的力量来源。和传统的修道灵力不同,星火更偏向于‘生命本源’,它不靠吸收天地灵气,而是靠自身的意志和感悟来点燃、壮大。”
“那……我能学吗?”阿雅问。
张清玄摇头:“很难。星火的点燃需要特定的契机,我是在修为被废、坠入红尘后,在绝境中偶然点燃的。而且每个人的‘火种’都不一样,没有固定的修炼方法。”
他看到阿雅有些失望,又补充道:“但你有你的优势。土家族的血脉和传承,还有那些银饰的力量,都是很独特的能力。如果能找到正确的方法开发,不会比星火差。”
阿雅点点头,若有所思。
吃完饭,胖子主动收拾碗筷,陈子轩去给张清玄煎药,阿雅回房间休息。
张清玄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开始内视自己的身体。
情况比陈子轩说的还要糟糕。
星火本源确实几乎耗尽了,丹田处原本那点微弱的金光现在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见。经脉多处受损,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痕。最麻烦的是,景文渊最后那一击残留的阴秽能量,还有一小部分侵蚀在他体内,像黑色的细丝一样缠绕在经脉上,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
必须尽快清除。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残存的那一点星火。
过程很痛苦。
每一次运转,受损的经脉都像被刀刮过一样疼。星火的金光在经脉中艰难地穿行,每前进一寸都要消耗巨大的意志力。而那些阴秽细丝,遇到星火后就像活物一样扭动、挣扎,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张清玄额头渗出冷汗,脸色越来越白,但他没有停。
清除,修复,再清除,再修复。
就像用最细的针,一点一点挑出伤口里的碎玻璃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日头渐渐升高,又从正中开始西斜。
胖子中间进来过两次,看到张清玄闭目打坐的样子,没敢打扰,只是轻手轻脚地放下水和食物就退了出去。
陈子轩煎好药,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见张清玄还没结束,只好把药温在炉子上。
阿雅睡了一觉,醒来后在后院槐树下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傍晚时分,张清玄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带着淡淡的黑色,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瞬才消散。体内的阴秽细丝被清除了大半,剩下的那些暂时被压制住了。经脉的裂痕也修复了一些,虽然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不会再恶化。
星火本源……重新点燃了。
不是恢复,是重新点燃。
丹田处,一点比之前更微小、但更纯粹的金色光芒,在黑暗中静静地燃烧着。那光芒很弱,像风中残烛,但它确实存在。
张清玄下了床,活动了一下身体。肋骨的伤还在疼,但已经可以忍受了。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夕阳的余晖洒进房间,给简陋的木桌铺上了一层暖金色。
后院里,胖子正在生火做饭。他从老掌柜那里买了只土鸡,配上些山里的菌菇,炖了一锅汤。香气顺着窗户飘进来,带着山野特有的鲜味。
陈子轩在槐树下教阿雅辨认草药。他指着几种常见的草药,耐心地讲解它们的药性和用法。阿雅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看到这一幕,张清玄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常,其实也挺好。
但他知道,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晚饭时,四人又聚在一起。这次多了盆鸡汤,还有几个炒菜——胖子用有限的食材发挥出了不错的水平。
“老板,尝尝这汤。”胖子殷勤地盛了一碗,“山里土鸡,加上野菌,鲜得很。”
张清玄接过碗,喝了一口。汤确实鲜,鸡肉炖得软烂,菌菇的香气完全融进了汤里。
“不错。”他评价道。
胖子乐了:“那是!不是我吹,就这手艺,回去开个小馆子都……”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跟着老板也挺好,虽然老板抠门了点,工钱给得少了点,活儿累了点……”
“我听见了。”张清玄头也不抬。
“我说老板英明神武!”胖子立刻改口。
陈子轩忍不住笑了,阿雅也抿了抿嘴。
气氛轻松了一些。
饭后,张清玄正色道:“说正事。我们在这里最多再待三天。三天后,无论我恢复得怎么样,都必须离开。”
“为什么这么急?”陈子轩问。
“第一,景文渊不会善罢甘休。”张清玄说,“他的分魂逃了,本体肯定已经知道祭坛被毁。以他的性格,报复很快就会来。”
“第二,鬼哭岭的秘密只揭开了一角。祭坛下那个东西只是暂时沉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醒。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更多准备。”
“第三,”他顿了顿,“扎纸店那边,也该回去看看了。”
胖子眼睛一亮:“老板,您的意思是……”
“嗯。”张清玄点头,“回城里。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情报,资源,还有……帮手。”
他看向阿雅:“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阿雅毫不犹豫地点头:“跟。”
“好。”张清玄说,“那这三天,你抓紧时间学一些基础的东西。子轩会教你辨认草药和简单的急救,胖子……嗯,胖子教你做饭吧。”
胖子:“???”
“不是,老板,我……”
“多学点技能没坏处。”张清玄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你做饭确实不错。”
胖子张了张嘴,最后悻悻地闭上。心里嘀咕:就知道压榨劳动力……
接下来的三天,客栈后院的生活规律而平静。
每天早上,陈子轩给张清玄检查伤势、换药,然后教阿雅医术。张清玄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打坐疗伤,偶尔出来活动一下。胖子负责后勤——买菜、做饭、煎药,顺便真的开始教阿雅一些简单的厨艺。
第三天下午,张清玄的伤好了大半。
星火本源恢复到了三成左右,虽然离巅峰状态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肋骨的伤基本愈合,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就不会有问题。
他站在后院槐树下,看着西斜的夕阳,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回城后,首先要联系林瑶和陈静薇。林瑶那边应该能提供关于景文渊和玄冥的最新情报,陈静薇则可以帮忙调查深岩资本和那些境外势力的动向。
然后,要处理扎纸店积压的委托。虽然都是些小案子,但蚊子腿也是肉,而且……能赚点钱。
毕竟,答应胖子的那顿大餐,材料钱可不便宜。
正想着,胖子从厨房探出头来:“老板,晚饭好了!今天做了红烧鱼,用镇口老李头早上刚捞的河鱼!”
张清玄回过神,点点头:“来了。”
晚饭很丰盛。红烧鱼、炒山笋、菌菇汤,还有一碟老掌柜送的腌萝卜。四人围坐吃饭,气氛比前两天轻松了许多。
“老板,”胖子边吃边问,“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嗯。”张清玄夹了块鱼肉,“早点走,天黑前能到县城,然后坐车回去。”
“那……路上会不会有危险?”陈子轩有些担心,“景文渊可能会在路上拦截。”
“有可能。”张清玄说,“所以我们要走大路,不走山路。大路上人多,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阿雅默默吃饭,忽然抬头:“张大哥,我爷爷……葬在镇外山腰上。临走前,我想去拜一拜。”
张清玄看着她,点点头:“明天一早,我陪你去。”
阿雅眼睛微红:“谢谢。”
夜深了。
张清玄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他想起古祭坛上那些触手,想起祭坛下那个沉重的心跳声,想起景文渊最后那不甘的咆哮。
鬼哭岭的秘密,比想象的还要深。
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玄冥的阴谋。
张清玄闭上眼睛。
星火在丹田中静静燃烧,温暖而坚定。
不管前面有什么,他都会走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这些人。
窗外,月色如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