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仆的虚空穿梭比想象中更加颠簸。
林渊紧握着手中那枚刚刚凝聚不久的混沌剑印，神念如同蛛网般延伸，在归墟混乱的空间结构中艰难地锁定着李慕瑶三人所在的方位。苏婉清和木婉清已被他送入通天塔内暂避——塔灵苏醒一丝后，内部空间虽仍残破，但已能勉强容纳活物短时间存身。
“再快些。”林渊以神念沟通座下的混沌之仆。
这尊由墟灵王转化而来的能量生命体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周身混沌色彩流转，速度再次提升。周围的景象化作扭曲的光带，那是空间被高速穿梭时产生的视觉残留。归墟核心区域的空间结构如同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铺开的纸，布满了褶皱与裂痕，即便是混沌之仆这样的原生存在，穿梭其间也必须万分小心。
……
同一时刻，残破宫殿群的深处。
一道半透明的血色光罩笼罩着方圆三十丈的区域，光罩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诡异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每一次闪烁都会从虚空中抽取出狂暴的毁灭性能量，化作雷霆、火焰、冰霜或是无形的空间切割，疯狂地轰击着光罩内部。
光罩内，李慕瑶单膝跪地，双手抵在面前一面布满裂痕的阵盘上。她的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清冷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依旧死死盯着阵盘中央那枚即将彻底熄灭的核心晶石。
“慕瑶姐……”李临阮瘫坐在她身后三丈处，右眼紧闭，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眼角延伸到脸颊——那是瞳术过度透支，险些崩坏的反噬。他的左眼勉强睁着，瞳孔深处那圈淡金色的纹路黯淡无光，却仍倔强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试图寻找这杀阵哪怕一丝一毫的运转间隙。
赵昊的情况更糟。他半个身子埋在碎裂的石板下，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被简单包扎，仍不断渗出鲜血。他的脸色灰败，气息萎靡，手中紧握的那枚土黄色遁符早已灵力耗尽，化为齑粉。
“坚持……住……”李慕瑶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阵法……是上古‘七绝戮仙阵’的残缺变种……生生不息……但我们只要再撑过三轮攻击……它的能量循环就会出现……出现一个短暂的迟滞……”
她的话还没说完，光罩外的杀阵符文再次大亮！
“轰——！！！”
这一次，凝聚的是万千庚金剑气！每一道剑气都凝练如实质，带着斩破一切的锋锐，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撞击在血色光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咳！”李慕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前的阵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又一道裂痕蔓延开来。她咬破舌尖，强行提起最后的精神力，双手法诀变幻，体内金丹疯狂旋转，压榨出最后一丝真元注入阵盘。
血色光罩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慕瑶姐！”李临阮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一道逸散进来的剑气余波扫中肩膀，顿时皮开肉绽。他闷哼一声，左瞳中淡金纹路拼命闪烁，终于在漫天剑气中捕捉到了一丝轨迹——“左上巽位！三息后！”
李慕瑶闻言，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分出一缕心神操控阵盘，将光罩在那个方位的防御瞬间加强了三分。
“叮叮叮叮——！”
密集的撞击声响起，那处的光罩剧烈荡漾，却终究没有破裂。
三轮攻击的间隙。
李慕瑶瘫软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阵盘上的核心晶石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她知道，最多再承受一轮，不，也许半轮攻击，这面她耗费了身上所有阵道材料、甚至透支本源才布下的“血幕天华阵”，就会彻底崩毁。
而阵毁之时，就是他们三人殒命之刻。
“对不起……”李慕瑶看着手中那枚温润的、刻着“瑶”字的玉佩——这是离开青木城前，林渊私下赠予她的，说是关键时可挡元婴一击。可在这上古杀阵面前，玉佩的防护显得如此苍白。她苦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遗憾，“林兄……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你……”
记忆如碎片般掠过脑海。青木城的初遇，秘境中的并肩，一次次危机中的默契扶持……那个总是神色平静，却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身影。
“慕瑶！临阮！赵昊！”李慕瑶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下一轮攻击，我会自爆阵盘和金丹，强行撕开一道缺口！你们……抓住机会……逃！”
“不行！”李临阮目眦欲裂，“要死一起死！”
“闭嘴！”李慕瑶罕见地厉声道，眼中却带着水光，“活下来……告诉林兄……我们尽力了……”
赵昊挣扎着抬起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混着血水滚落。
就在这时，杀阵之外，归墟那永远昏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点不协调的混沌色光芒。
那光芒初时极微，仿佛错觉，但转瞬之间便急剧扩大，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晕染开来。一股庞大而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秩序感的能量波动，蛮横地撞入了这片被上古杀阵笼罩的空间！
“那是……”李临阮仅剩的左眼猛地睁大，瞳孔深处那圈淡金纹路像是回光返照般亮了一瞬。他看到了！在那混沌光芒的中心，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大……是老大！”赵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嘶哑地喊了出来。
李慕瑶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望向天空。
杀阵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激怒，尚未完全蓄满的第四轮攻击被迫提前发动！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属性攻击，而是地、火、水、风四种基础法则之力混杂成的混沌洪流！这是七绝戮仙阵最可怕的杀招之一，虽因阵法残缺威力大减，但也绝非金丹修士所能抵挡！
混沌洪流咆哮着，如同一条毁灭之龙，冲向那刚刚从虚空穿梭中显现的身影——林渊，以及他座下那尊气息恐怖的混沌之仆！
面对这足以让普通元婴修士色变的攻击，林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闪耀。
只有一缕灰蒙蒙的、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又万物终焉意境的剑气，从他指尖悄然绽放。
这剑气是如此内敛，甚至显得有些不起眼。
但当它触及那咆哮而来的混沌洪流时——
无声无息。
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凝固的牛油。
蕴含着四种基础法则之力的狂暴洪流，在这缕灰蒙蒙的剑气面前，竟然连一瞬间都没能坚持，便从中被一分为二！剑气所过之处，混乱的法则被强行抚平、湮灭，那毁灭之龙般的洪流尚未完全展开，便被从根源上“斩断”了存在的联系！
去势不止！
灰蒙蒙的剑气顺着洪流来袭的轨迹逆溯而上，轻飘飘地点在了残破宫殿群中，某根看似不起眼、爬满符文的残破石柱上。
那是李慕瑶苦苦支撑时，用尽瞳术也未能找到的——这座残缺七绝戮仙阵，三个核心阵基之一！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这瞬间死寂的天地间，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那根屹立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石柱，连同上面承载的古老阵纹，如同风化的沙雕，从被剑气点中的那一点开始，无声地坍塌、湮灭，化为最细微的尘埃。
笼罩天地的血色光罩剧烈震荡，发出一声哀鸣，随即如同泡沫般破碎、消散。
杀阵，破了。
林渊的身影从混沌之仆背上一跃而下，落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他看也没看周围开始寸寸崩解的其他阵纹，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光罩消散后，那三个狼狈不堪、却依然活着的身影。
他的脚步，第一次显得有些急促。
“慕瑶，临阮，赵昊。”林渊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若仔细听，却能察觉到那平静之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我来了。”
李慕瑶怔怔地看着那个向她快步走来的身影，手中的玉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头被什么堵住了，只有滚烫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绝处逢生。
希望从未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