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把车停在湖畔区的路口，手指向右侧，慢悠悠地介绍：“右手边那栋带庭院的是我的别墅，旁边那幢灰色铁皮房是驾驶员培训中心--上次和谈时，给你们王室代表用的车辆，平时就在这儿保养，这会儿学员们应该开到外头练习去了。”
伊莎贝拉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别墅是两层小楼，外墙刷着浅灰色的涂料，庭院里种着几棵高大的树木，枝叶垂到窗边，透着几分安逸；旁边的铁皮房看着朴素，门前的空地上却满是深浅不一的车辙，纵横交错像张网，能明显看出有轿车、货车等不同车型频繁出入，显然是个热闹的地方。
“左手边这栋高房子，是职员宿舍。”陈砚又指向左侧，“新闻部、娱乐部、交通运输部的人都住这儿，猎头兔的特种小队和克拉拉也在这儿住，毕竟城里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就把宿舍盖在这了。”
伊莎贝拉的目光瞬间被宿舍楼吸引，眼睛瞪得溜圆--这栋楼足足有11层，米白色的外墙干干净净，每层都有宽宽的阳台，阳台上晾着各色衣服，像挂了串彩色的灯笼。在她的认知里，王都的城堡尖塔、钟楼已是最高的石质建筑，可这宿舍楼比那些尖塔还要高，看着却稳稳妥妥，一点也不摇晃。
“住这么高，不会有问题吗？”她忍不住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万一刮风下雨，楼会不会塌？”
“你看这楼的模样，像是会塌的样子吗？”陈砚轻笑一声，指尖敲了敲车窗，“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比这高的楼多了去了--最高的能伸到云层里，几十上百层都有。因为城市里人越来越多，土地不够用，大家就把房子往天上盖，既省地方，又能住更多人。”
“天上……不怕神明怪罪吗？”伊莎贝拉抬头望向天空，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她从小听着“神明住在云端”的传说长大，实在无法想象“人住在云端”的场景。
“至少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没有传说中的神明。”陈砚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打破她的认知，“我们早就能靠飞机、火箭飞到高空，甚至能冲出大气层，去邻近的星球探索，还在上面建了探测站，找过有没有生命痕迹。要是有神明，早该撞见了。”
伊莎贝拉还想追问，目光却突然扫到宿舍楼的阳台和窗户--许多人凑到窗前、阳台上看着自己，她们都是原红蔷薇骑士团的成员。可这些骑士看她的眼神，却像结了冰的碴子，冷淡得吓人，甚至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憎恨。
伊莎贝拉的脚步顿住，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她比谁都清楚这份憎恨的来源：是她当初亲手裁撤了骑士团，让她们从荣耀的骑士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若不是陈砚收留，她们说不定要靠乞讨、甚至做见不得人的活计谋生。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伊洛迪娅看出她的窘迫，连忙凑到她耳边小声谏言：“殿下，要不我去跟她们解释一下？跟她们说您当初是为了保护她们，她们肯定能理解的。”
“不用。”伊莎贝拉轻轻摇头，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就算有千百种理由，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结果摆在这里--她们受苦是真的，我欠她们的也是真的。我不会逃避这份责任，终有一天，我会亲手偿还这份业债。”
陈砚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悄悄点头--看来之前的话没白说，这丫头总算有了点“王室成员该有的觉悟”。他没再多提骑士的事，转而指着宿舍后面的岔路：“宿舍后面有条柏油路路，拐过去就是湖畔度假村。前阵子商会职员全体放假，我们在那儿玩了几天。夏天能去泳池游泳、在木屋烧烤，还能划着小船在湖上转，冬天太冷，暂时没琢磨出能玩的项目。”
伊莎贝拉顺着岔路望向湖对岸，眼睛瞬间亮了--对岸的三层平台上，木屋一间挨着一间，屋顶盖着棕红色的瓦片，像撒在湖边的小积木；中间的平台上，蓝色的泳池水在阳光下闪着光，旁边的彩色滑道像条柔软的绸带，绕着泳池蜿蜒而下；几个草庐搭在泳池边，可以烧烤聚餐。
“真可惜。”她小声嘀咕，眼神黏在泳池上，嘴角微微下垂，“要是早点动身，说不定还能来度假村学游泳。”
“公主殿下不会游泳？”陈砚有点意外。
“我哪有学游泳的条件？”伊莎贝拉自嘲地笑了笑，“王宫里没有泳池，我从小就很少离开王宫；就算偶尔出去，身边的人也把我当易碎的瓷娃娃，别说下水，连靠近湖边都有人拦着--谁敢冒风险让公主殿下沾一点危险？”
“这倒也是。”陈砚点头认同，“高位者看着风光，其实也得牺牲不少东西。普通人能随便玩的事，你们却连试都没机会试。”
他太清楚这种“牺牲”了--贵族子女从小就要学礼仪、学权谋，男孩为了继承家业拼得头破血流，女孩为了政治联姻远嫁他乡，连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伊莎贝拉虽是王室公主，却也像只关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看似拥有一切，实则连“学游泳”这种小事都成了奢望。
不过现在，这只金丝雀眼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之前的傲娇或迷茫，而是一种带着锋芒的坚定。陈砚隐隐觉得，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挣脱笼子，变成能在贵族圈这片“天空”里猎食的猛禽，甚至成为主宰。
“到这儿为止，看的都是民生工程，都是为商会、为大家生活服务的设施。”陈砚收回思绪，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现在，带你去看对我、对伊塔黎卡来说，最重要的地方。上车吧。”
他以为自己还要像之前那样，绕到后座帮伊莎贝拉开车门，可转头却看见--伊莎贝拉没等他动手，自己伸手拉开了后座车门，动作还有点生涩，却透着一股主动。伊洛迪娅紧随其后，帮她扶了扶车门框，待她坐好后，自己也上了车，又轻轻关上了车门。
陈砚挑了挑眉，心里了然--看来伊莎贝拉是真的认清了自己在这里的位置：她的“公主身份”在伊塔黎卡不管用，与其等着别人伺候，不如自己动手。这份转变，比任何口头承诺都更实在。
陈砚转动方向盘，越野车缓缓调头，朝着一条隐藏在树林间的小路驶去。这条路路面平整，而且全是重载车驶过的痕迹，两侧的树木枝繁叶茂，枝叶交错着遮住天空，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光斑，透着一股隐秘的气息--这里正是通向自动工厂的专用道路，也是整片湖畔区的核心所在，没有陈砚的许可，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我们这是要去哪？”伊莎贝拉看着窗外茂密的树林，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自从进入这片区域，她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超出认知，此刻更是对这条隐秘小路尽头的景象充满期待。
“去一个能让你真正明白伊塔黎卡实力的地方。”陈砚一边专注地开车，一边解释，“商会里所有的商品、建设用的工程机械、供水管道，全都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可以说，没有这座工厂，就没有现在的伊塔黎卡。”
话音刚落，前方的树林突然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厂区出现在眼前--几座巨大的金属厂房并肩耸立，银灰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厂房之间的硬化地面平整得看不到一丝缝隙，一眼望不到尽头。伊莎贝拉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神中满是震撼--她在王都见过最大的工坊，也不过是几间低矮的石屋，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宏大的生产基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陈砚把车停在工厂的空地上，带着伊莎贝拉和伊洛迪娅走近厂房。透过厂房的透明观察窗，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伊莎贝拉瞠目结舌：几条传送带正有条不紊地运输着生产好的商品，机械臂精准地抓取商品，将它们装箱打包；一旁的无人物流车自动敞开车厢，等待着货物被运上车；不远处的重型货车旁，机械爪正将一根根数米长的巨型预制件“吞”进车厢--三条生产线同时开足马力运转，却听不见一丝噪音，只有一种井然有序的力量感。
更让伊莎贝拉震惊的是，整个工厂里竟然看不到一个工人，从零件生产到货物装运，全程都是自动化完成。“为什么这里没有人，还能正常生产？”她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已经超出了她对“生产”的所有认知。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了人工智能操控，所以它也叫无人工厂。”陈砚笑着解释，指着厂房顶部的屏幕，“你看那些闪烁的数据流，就是人工智能在实时监控生产进度，调整生产参数。”
“没有人操控，它们是怎么动起来的？难道靠魔法吗？”伊洛迪娅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她和伊莎贝拉一样，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无人工厂”的原理。
“靠电力。”陈砚指向湖畔方向，“你看到沿着湖边铺设的深蓝色板子了吗？和商会屋顶上的太阳能发电板是一样的；还有远处森林里、山丘上立着的那些风轮，是风力发电系统。这座工厂的电力，全靠太阳能和风能供应--原则上，只要电力不中断，原材料充足，它就能24小时不间断生产，永远不会疲倦。”
“太不可思议了……”伊莎贝拉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追问，“那生产需要的原材料，又是从哪里来的？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当然不能凭空变出来。”陈砚弯腰，指了指脚下的地面，“你脚下的土地里，埋着一条输送管道，一直通向各地的资源矿场。矿场开采出的原矿，会被粉碎成细小的颗粒，通过这条管道输送到工厂里，再经过提炼，变成各种金属和非金属材料，最后进入生产线，转化成我们需要的机械、管道、零件--整个过程都是闭环的，几乎不需要人工干预。”
伊莎贝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没完全搞懂其中的原理，但她已经明白，这座工厂就是伊塔黎卡的“心脏”，能源源不断地供应城市发展所需的一切物资，这就足够了。她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说的人工智能，并不是真正的人，对吧？”
“没错。”陈砚点头，“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机械精灵--有智慧，能思考，甚至有自己的，但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生命，是人类制造出来辅佐工作的工具。”
「我不喜欢‘机械精灵’这个叫法，听起来像小孩子的玩具。」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突然从厂房方向传来，紧接着，一个排球大小的金属球体从厂房侧门飘了出来，球体表面闪烁着蓝色的光点，正是阿耳戈的子机。伊洛迪娅毫无防备，被这突然出现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差点晕厥过去。
“都说了别突然冒出来，你看，把伊洛迪娅女士都吓到了。”陈砚无奈地对着子机说道。
「我没有突然冒出来，是你们谈话太投入，没注意到我的接近。」阿耳戈的电子音带着几分“抗议”，球体正面的镜头光圈还闪了几下，像是在表达不满。
伊莎贝拉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眼睛一亮，好奇地凑上前，盯着子机打量：“这就是你说的‘机械精灵’？看起来好有意思。”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搭档，阿耳戈。”陈砚指着子机，“你现在看到的是它的可移动分身，也就是子机，它的本体比这大多了。”
陈砚的话还没说完，伊莎贝拉就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子机的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传来，让她忍不住惊呼：“伊洛迪娅，你快来看，真的是金属做的，摸起来好光滑！”
“殿下，不可以！”伊洛迪娅连忙上前阻止，又尴尬地看向陈砚，“对不起，殿下她……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好奇了，这样实在太没礼貌了！”
阿耳戈像是被“冒犯”了一样，猛地向后飘开，快速飞到陈砚的肩头，紧紧贴着他的衣服，像是在“躲避”伊莎贝拉。伊莎贝拉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瞬间蒙上一层失落，小嘴微微撅起，看起来像个没拿到玩具的孩子。
「我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阿耳戈的电子音带着几分嫌弃。
“好了，别闹脾气了。”陈砚笑着拍了拍肩头的子机，又看向伊莎贝拉，“这位可是瓦伦蒂亚王国的伊莎贝拉公主，你就不能客气点？既然她这么想摸，不如把你的本体叫出来，让她好好摸摸，也让她见识一下传闻中的钢铁巨人。”
「你确定？本体的体型可不小，吓到她怎么办？」阿耳戈的电子音带着几分犹豫。
“她这几天一直说着想要见一见传闻中的‘钢铁巨人’。”陈砚挑眉，“反正她也想见识一下伊塔黎卡的实力，让她看看你的本体，正好能让她更直观地明白，我们为什么不怕帝国。”
「行吧，出了岔子我可不管。」阿耳戈最终还是妥协了。
子机转向不远处的维修工厂，发出一道微弱的蓝光。紧接着，维修工厂的巨大闸门缓缓向上开启，伴随着轻微的地鸣，一个庞然大物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是一台通体军绿色的机甲，5米，机身布满了厚重的装甲，手臂上还挂载着武器，每走一步，地面都随之震动，仿佛轻微地震一般，充满了压迫感。
伊洛迪娅看到这一幕，腿一软，差点当场昏过去，幸好陈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反倒是伊莎贝拉，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跳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大声喊道：“好高！好大！好威武啊！这就是钢铁巨人吗？也太酷了吧！”
陈砚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你确定你是公主，不是个喜欢机甲的小男孩？”他实在没想到，这位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公主，竟然还有这么“男孩子气”的一面，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只见伊莎贝拉快步跑到机甲脚边，伸出手轻轻摸着机甲的装甲，又用手指敲了敲，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还绕着机甲不停转圈，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显然是彻底被这台钢铁巨人吸引了。
陈砚扶着快要晕厥的伊洛迪娅，慢慢走到越野车旁，打开后座车门，让她躺进去休息。伊洛迪娅脸色依旧苍白，却还不忘拉着陈砚的衣角道歉：“对不起，陈砚大人，您别怪殿下……她可能真的太喜欢这种机械造物了，平时在王宫里，从来没见过这些，所以才会这么莽撞。”
“好了，你别说话了，安心休息吧。”陈砚无奈地笑了笑，“既然她这么喜欢，就让她玩个够，反正这里是我的私人领地，没有外人看见，也不怕失了王室的体面。”
其实陈砚早就安排好了--自从进入湖畔区，这片区域就被阿耳戈的监控系统完全覆盖，任何异常情况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如果真有人想对伊莎贝拉不利，不等对方动手，就会被阿耳戈的防御系统排除，所以根本不需要特种小队贴身护卫。他早就让莱卡带着队员们先去训练基地准备，原本计划参观完工厂后，就去基地进行武力展示，现在看来，这个展示环节恐怕要往后推一推了--看伊莎贝拉的样子，没有一两个小时，她是不会舍得离开机甲的。
阳光洒在机甲庞大的身躯上，伊莎贝拉的笑声与机甲的轻微运转声交织在一起，原本严肃的工厂区域，竟多了几分难得的热闹。陈砚靠在车旁，看着眼前这奇妙的一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或许，这位公主殿下，比他想象中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