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舟在自己的小屋里没有静坐多久。
与苏哈的对话结束后，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不仅是那张祥和的脸，还有那句“小心柳清寒”，以及那份沉重的委托——三样物品，三年时间，数百个文明的命运系于一线。
然而，真正令他内心难以平复的，却是当苏哈提及“功德”二字时所散发出的那股温暖且坚毅的力量。仿佛一道明亮的曙光划破了这片被黑暗笼罩的罪恶星球，让他首次领略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存在感——它既超脱于纯粹的力量之外，亦凌驾于世俗的利益之上，更胜过于对生与死的执着追求！
（功德之道……）
他内视自身，试图寻找苏哈所说的“功德气息”。可除了息壤之力那磅礴的生命能量，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也许是我境界不够？）
这个念头一起，苏云舟猛然睁开眼。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苏哈真的能感知到他人身上的功德，那自己身上的“功德气息”到底有多强？苏哈说“很淡，但很纯正”，可一个三级神明，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能积累多少功德？
除非……
苏云舟想起自己的过去。
在来到罪恶星球前，在被星盟追捕前，在他还是“植物之神”苏云舟时——
他曾三次阻止地球的生态崩溃。
第一次，蒂利发动粮食计划，想借机拉高粮价，饿死大量人类，是他用银薯救了，第三世界苦难的人们
第二次，与星盟做战，防止他们入侵地球
第三次，场可怕的瘟疫席卷全球，夺走了无数生命。科学家们竭尽全力寻找治疗方法，但都徒劳无功。就在人类陷入绝望之际，种人参！拯救整个地球。
还有……
苏云舟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
在漫长的神只生涯里，他从未停止过“种植”。不是为掠夺资源，不是为彰显力量，只是……觉得应该如此。
他在撒哈拉沙漠深处种下百万棵“固沙神木”，让黄沙退却，绿洲重生。
他在太平洋垃圾带中心培育“吞塑海藻”，十年间吞噬了七百万吨塑料微粒。
他在西伯利亚冻土带播撒“固碳苔藓”，将千万吨温室气体锁入地下。
他甚至曾在月球的阴暗面，偷偷种下一小片“月华菇”——那是一种能吸收宇宙辐射、释放柔和月光的真菌，只为给那些在月球基地工作的科学家们，一点故乡的慰藉。
这些事，他从未与人说起，也从未想过回报。
只是做了。
只是觉得，一个植物之神，理应如此。
（如果这些……都算“功德”的话……）
苏云舟深吸一口气，再次起身。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化作沙流，沉入大地，直奔地底五十丈的囚牢。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
地牢依旧死寂。
苏云舟凝聚身形时，第一时间看向悬吊在中央的苏哈——然后，心脏猛地一缩。
老者的状态明显更差了。
神魂原本温润如玉的皮肤，此刻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暗影。那些褐色“尸斑”般的细微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扩散，如同活过来的黑色蛆虫，从后背向全身蔓延。十二条铁链的震颤频率加快了，从每三十息一次，变成每十息一次，每一次震颤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贯穿伤口的边缘——原本与铁链长合在一起的皮肉，此刻正渗出暗金色的、粘稠如蜜的液体。那不是血，而是……浓缩到极致的功德之力，正在被逆功德锁链强行抽取、污染、转化为业力。
苏云舟快步走近。
“前辈，你——”他话音未落。
苏哈的身体，忽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睁眼——他的眼皮依旧紧闭，但在苏云舟的感知中，一股浩瀚如星海、温暖如春阳的“注视”，从老者身上升起，笼罩了整个洞穴。
那目光落在苏云舟身上时，停顿了一瞬。
然后，苏云舟“听”到了苏哈的声音，那声音不再平静温和，而是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近乎颤抖的震撼：
“孩子……你……你身上的功德……”
苏云舟愣住：“前辈感知到了？”
“不是感知到了，”苏哈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情绪，“是看到了。”
“看到？”
苏云舟不解。但下一刻，一股温和的力量拂过他的身体，如同清水洗去尘埃。
然后，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他看到自己身体周围，正散发出一种柔和、温暖、纯净的金色光芒。
那不是能量光芒，不是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更本质、更根源的“存在之光”。金光从他每一个毛孔中透出，形成一圈约莫三尺厚的金色光晕。光晕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流转——仔细看，那竟是亿万棵植物的虚影，有参天古木，有茵茵绿草，有绽放的鲜花，有摇曳的藤蔓……
每一株植物虚影，都在无声地述说着一个故事：固沙、净水、吞塑、固碳、修补臭氧、净化污染……
那是他漫长生命中，每一次种植、每一次拯救留下的印记。
而金光的核心，有三道尤其璀璨的光柱——那是三次拯救地球的壮举所化的功德支柱，每一道都粗如梁柱，贯穿他的神魂与肉身，连接着冥冥中地球文明的命运长河。
苏云舟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身体周围散发出来的耀眼金光。那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一般，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和敬畏。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一直以来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竟然能够通过宇宙法则以这样一种惊人的形式呈现出来。此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震撼心灵！
这...这就是功德? 苏云舟低声呢喃着，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疑惑。而站在一旁的苏哈，则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口吻说道：不，孩子，这不仅仅是那么简单，这可是无量功德
听到这个词，苏云舟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他转过头去，目光与苏哈交汇在一起，两人似乎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那份对未知力量的渴望和期待。
接着，苏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孩子，你可知道? 在过去的九万七千个岁月里，我亲眼目睹了无数个文明中的圣者、贤者以及大德之士。他们所积累的功德之光，有的如同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有的宛如明亮的灯笼，温暖柔和；还有的恰似皎洁的明月，清辉洒遍大地；更有甚者犹如炽热的太阳，光芒万丈，令人不敢直视......然而，像你这样拥有如此浩瀚如海般功德之力的人，我却是生平头一次见到!
苏哈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
“你的功德之光，不是单一光源，而是一片星海。”
“每一株你种下的植物，每一次你阻止的灾难，每一个因你而活下来的生命……都在这里。它们没有消失，没有遗忘，而是化作了这片金色的星海，守护着你的神魂，滋养着你的道基。”
“难怪……难怪你能来到这里。”苏哈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难怪息壤之力会选择你——生命与造化之源，本就与功德之道同根同源！你不是‘拥有’功德，你本身就是功德的化身！”
苏云舟被说得有些无措：“前辈过誉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苏哈笑了，那是释然的笑，是欣慰的笑，“孩子，你可知在这浩瀚星海中，有多少神明、多少强者，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事’？”
“他们只知掠夺，只知索取，只知用力量去碾压、去征服。他们以为那是强大，殊不知——那只是空虚。”
“而你，选择了另一条路。”
苏哈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孩子，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等到你，为什么我能等到你。”
“不是偶然，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功德星球的最后传承，必须交给一个真正理解‘功德’为何物的人。”
“而你，用你的生命，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