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被宁小狼噎得答不上话。
宁小狼却是个收了银子就办事的好小狼。
他跑过去,拨开了草丛。
双方这下对上了视线。
双方的眼神都很震惊。
宁小狼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脸上脏兮兮的,全是黑泥和水草,头发像鸡窝,乱糟糟的堆在脑袋上。
而且他身下竟然还有黑色的一大团,宁小狼仔细辨认了下,发现那是一个人。
只不过这个人像是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宁小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行,生意不做了。”
他撒丫子就想跑。
娘亲,这里有人杀人!
快点找捕快!
对方没想到和自己对答如流的竟然是个没草高的孩子!
他一直趴在地上,抬不起脑袋,以为他蹲着呢!
难怪从头到尾瞧不见脑袋。
这么大的萝卜丁,怎么说起话来如此清晰?
他还以为最少有个八九岁了。
“等等等等!”
小孩一跑,叫男人回过神:“别,你别跑!这不是死人,我主子是晕了!”
小孩眼神聚精会神地盯着身下一会儿,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孩子反应这么快。
一看到不对就马上开溜。
哪家的小孩?
这穷乡僻壤的,遇到山精了吗?
宁小狼扭头,就见到男人费劲地将躺在身下的人翻过来,对着他的方向招手:“你过来看,真的有气。”
宁小狼将信将疑地靠近了一点。
果然,那人只是昏迷了。
而且宁小狼发现,躺在下面的男人,看起来好像有一点顺眼。
他撅着屁股扭着身子看了一圈。
“你要我怎么帮你呀?”宁小狼问。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小狼,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帮一帮这两个人。
白棉捂着自己的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头一回和人斗智斗勇到这般地步。
结果是三岁孩子。
说出去别人肯定都觉得他在做梦。
这小孩不仅鬼灵精,连一双大眼睛,都给白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他勉强笑了一声:“你们这里有客栈和大夫吗?”
“大夫是虾米?”
“客栈是虾米?”
宁小狼看过大夫,但是他只觉得那是非常凶恶的老头,很不喜欢。
客栈就是连听都没听过。
白棉:“……”
也罢,这荒郊野岭。
定然是那种尘封的小村子,别说是客栈了,恐怕连外来人都少。
“那,那你去喊你娘亲过来好不好?不要叫旁人知道了。”
白棉也不知道自己这叮嘱有没有用。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有血在不停地涌出来。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腰间,血流如注。
可能是追杀的刺客射来的飞镖,又或者是别的。
他醒来后还没时间去探查自己,因为陛下一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幸好鼻息还有反应,不然他真怕陛下就交代在这里。
那他只能跟着去了。
宁小狼却摇摇脑袋:“娘亲是不会救你们的。”
宁小狼说:“娘亲讨厌外人。”
白棉瞪大眼睛:“那你,那你就叫别人过来,我这里还有很多金元宝。”
宁小狼“唔”了一会,马上转过身,噔噔噔跑了。
白棉心中又是紧张又是难受。
“陛下,您还要找到娘娘呢……”白棉注视着陛下的脸。
陛下,顾沉墟,他躺在那里,眉头紧锁,一时间不知道是受伤太重还是别的,一点气息都没有。
身后忽然传来了“呼啦”的水声。
白棉警惕地回头一看。
他压制住气息,生怕是追兵也跟他们一起跳了瀑布,然后追了过来!
“陛下!白大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暴雨!”白棉心中一喜,立刻道,“暴总管!!!”
他的嗓子在汹涌的河水中受了一点伤,说起话来非常费劲。
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放过方才那孩子。
只有他今天恰好来了身边。
许是上天感应。
新帝的大总管暴雨暴太监,也听到了白棉的声音。
他掀开了挡在眼前的重重芦苇和野草,看见了白棉,脸上的喜色还没冲上头顶,就因为下面躺着的顾沉墟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直勾勾地往后一倒:
“我去!”
“暴总管!”
白棉撕扯一声,没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水声阵阵,暴雨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小心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难道,难道他?”
暴雨的尾音不受控地压了下去,眼睛里满是恐惧。
白棉摇头:“别瞎想,我们需要大夫。”
没死就好。
“对了,你怎么来了这里?”白棉问。
暴雨松了一口气:“吓死咱家了,您和陛下掉下了悬崖,咱家本来想去通知御林军过来,结果被发现了下落。”
“那些个刺客就把我捆着扔下了悬崖,结果我命好,被树勾住了,大难不死,只是断了一条胳膊。”
白棉这才注意到,暴雨的左手一直耷拉着。
他的眼睛里面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这些刺客,等到陛下回去,一个也不会放过!”
“定然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暴雨苦着脸:“可是,可是白大人,咱们应该怎么回去啊?”
“我是真没法子了,我刚刚都看了,这就是个荒无人烟的小山村,估计连大夫都没有。”
白棉的心底沉下去。
这也是他担心的。
暴雨拍了下自己的嘴:“瞧我这晦气话,陛下是吉人天相,一定能有办法的,咱们,咱们把他搀扶起来,去找个地方落脚,这么冷的天,在这河边呆一晚,容易感染风寒。”
白棉苦笑,摇摇头,对着暴雨露出了自己的伤口。
他说:“站不起来,我的两条腿应当是被河水冲到了暗礁上,撞上去后失了力。”
“不过你可以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找些人过来,将陛下抬走。”
“万事小心。”
那小鬼一直没来,白棉也有点拿不准。
何况那只是个没断奶的小鬼头,他寄希望于他,本就不合常理。
“那,那我去试试。”暴雨咬咬牙,决定听他的去村子里找人。
再这么耽搁下去,一个人都活不了。
“舅舅,舅舅快点,这里,大元宝在这里。”
稚嫩的童声因为音调高,所以远远地就落在了白棉的耳朵里。
他眯了眯眼:“你悄悄绕到侧方看看,来了多少人,应该有一个孩子。”
暴雨被他的态度也弄得紧张起来:“好,好。”
他往前摸了一段,然后透过层层叠叠的草,看见了一个年轻的郎君,带了个到他小腿高的孩子过来。
暴雨如实说了,白棉松了一口气:“那孩子是我刚刚遇上的,不知他家里人可否收留,你身上还有财物吗?”
他其实也没什么银子,大水冲刷下来,也就只剩下一个金元宝了。
也不知道这里的村民民风淳朴与否……
白棉心中还是有点没底。
暴雨跟他传话:“我,我哪里有银子?”
“是谁?”
暴雨的声音比宋诺大。
他又不会隐藏气息的功法,所以一下子就被宋诺听到了。
宁小狼迟疑地跟着他的话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摇摇头:“舅舅你在喊谁?”
明明还要好远好远的距离才到看见大元宝的地方呢!
宋诺将宁小狼抱起来:“谁?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按照宁小狼的说法,对方俩人一个伤一个晕。
刚刚的声音听着可是中气十足。
暴雨慢慢地从草里站出来:“这位郎君,我,是我,您来帮帮我们吧。”
宁小狼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没有见过这个人,舅舅,他不是大元宝。”
宋诺立刻警惕地后退。
暴雨为难地看向了白棉,他也不懂什么是大元宝啊!
白棉从草里举起手:“郎君,是我,这位也是我们家……”
两个仆人,一个主子。
想也知道这个主子身份不一般。
想了想,白棉道:“我们三兄弟落了难,还请郎君帮帮忙。”
他的声音又慢又缓。
暴雨不像是武人,看着气质不但年轻,还有点阴柔。
而且看他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也着实可怜。
宋诺看向了宁小狼。
宁小狼点点头,比了个大元宝的动作。
表示地上的就是大元宝。
宋诺看出来了那金子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东西。
而且直接拿给了三岁孩子,想要换大人过来。
看来确实受伤严重。
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然后看见了满手鲜血,无比狼狈的白棉。
还有旁边双眼紧闭,一身湿透了的顾沉墟。
倒吸一口冷气:“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诺是警惕心强,但心地善良的人。
白棉和暴雨对视一眼,随即白棉苦笑一声:“运货的时候遇到了山贼打劫,然后我们几个被追杀,跳下了前方有瀑布的山崖,没想到捡到了一条命。”
青溪村之所以叫青溪村,就是因为有一道山溪。
源头就是那瀑布。
大家都知道。
偶尔确实有尸体飘过,还没见过能从上面掉下来还活着的人。
一下还是三个。
“你们命也够大的,那瀑布极其危险,是九死一生的地方,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我带你们回去治伤吧,小狼,把元宝还给他们。”
宁小狼歪了歪头:“为什么呀舅舅?”
白棉也立刻道:“这位郎君,这就是我们的谢礼,不,等你救了我们,我们还会送以更多谢礼,千万不要客气!”
暴雨也连忙道:“对啊对啊,只要把我们的大哥救回来,给你们一万金都可以!”
白棉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暴雨立刻懂了自己这话有多么冒失。
宋诺当然听出来了这里面有不对劲。
他冷静地道:“你们有身份,我也明白,我也不想见死不救。”
宋诺会做饭,还会一点医术。
虽然当不起什么厉害的大夫,但是在青溪村,一些普通的病基本上都是找他,村民们都很信任。
最重要的是,宋诺脾气好,心地善良。
所有人家里有个大病小病的都会找过来,他从来不拒绝,要的诊疗费也不高,甚至带点白送的性质。
宋诺是好人。
但不是愚蠢的好人。
“我会把你们安置在村尾,给你们送饭送菜,还有顺便治疗下伤口,我看他的伤最是轻,给他治好了胳膊以后,你就搭我们村子里的牛车出去,找你们兄弟的伙伴过来。”
“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青溪村了。”
“怎么样?”
说白了,就是嫌弃他们三个大男人。
放在谁家里,谁都得担忧。
能给他们找个安身之地,已经不错。
但是,暴雨有些不高兴。
因为这躺着的是谁?
是当今天子!
而且是最最厉害的天子!
如今四海升平,哪一个不感谢陛下?
可这里的小小村民,居然还敢这么对他们?
虽然知道是自己隐瞒了身份,为了安全。
但是暴雨的心中还是蔓上来了不爽快。
但白棉则是高兴地道:“多谢,多谢这位郎君。”
暴雨也只能跟着道谢。
宋诺松了一口气,然后再看向小狼:“小狼,金元宝这个,不是咱们能承受的起的,我们只要我们该赚的银子,你懂吗?”
“有时候贪心会招来灾祸。”
几位灾祸:“……”
宁小狼似懂非懂,只能点点头,然后看着宋诺把金元宝交还给了白棉。
“等你们的伤好了,自然会将住宿还有医药费用一一清点,现在用不着着急。”
说完之后,他就道:“我去请人过来,将你们带过去,那是一个破败的房子,是我们家的祖屋,你们不介意吧?”
哪里会介意?!
白棉现在只觉得高兴。
点了点头,双方就达成了共识。
宁锦看着溪水的方向。
方才宁小狼回来说在路上遇到了奇怪的人,还拿着银子,这一点让她的心中警惕心大起。
金元宝,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起来的。
问题是,如果是来抓捕她的人,怎么可能受伤,还要一个孩子帮忙?
或许是因为太警惕过去的痛苦。
宁锦有一种风声鹤唳的恐惧。
她站在门边,等着二人回来。
“娘!”
小炮弹现在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冲过来抱住宁锦。
宁锦抱着他亲了一口,然后看向宋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