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粘稠的。
秦渊的意识沉在某个深渊的底部,像是溺水者被裹在冰冷厚重的水草里,每一次试图向上浮,都会被更多无形的丝线缠住脚踝。耳边是空洞的呼啸,又像是亿万只虫子在啃噬金属的细碎声响,层层叠叠,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贴着他的耳膜在振动。
痛。
第一个清晰回归的感觉,是痛。不是某处具体的伤口,而是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弥漫全身的枯竭感,像是被人抽干了骨髓,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布满裂痕的皮囊。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五脏六腑像是被移了位置,相互挤压着。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腥甜味,那是精血过度损耗后,从脏腑里反涌上来的败血。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深浅不一的灰与黑在晃动。过了几息,那些色块才缓慢地凝聚、沉淀,勾勒出具体的轮廓。
没有光,但能看见。
这里似乎是一个极其广袤的地下空间,头顶是望不到边际的、粗糙的穹顶岩层,呈现一种压抑的暗褐色。空气中飘浮着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澹澹幽蓝色荧光的尘埃,像是某种矿物的碎屑,又像是……凝固的、破碎的星光。这些光尘提供了极其微弱的光源,让一切景象都笼罩在一种迷蒙、阴森的暗蓝色调中,如同沉在海底仰望月夜。
秦渊发现自己侧躺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地面并非泥土,而是一种深黑色的、类似金属又像岩石的材质,触手冰凉刺骨,表面布满细微的、毫无规则的纹路。他挣扎着,用胳膊肘抵着地面,试图支起上半身。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得像是压了块巨石,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沫里带着暗红的血丝。
“咳……咳咳……”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秦渊喘着粗气,循声望去。夜枭就盘膝坐在他左侧不远处,身形依旧挺直,如同插在地上的标枪,但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血色,显得有些发白。她的寂灭之气收敛在体内,但秦渊能隐约感觉到她气息的滞涩,显然之前强行催动力量带他穿越空间漩涡,消耗极大。她说话时,眼睛并没有完全看向秦渊,而是保持着某种固定的频率,缓慢地扫视着周围昏暗中那些更暗的角落,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地叩击着自己的膝盖,这是她极度警惕、随时准备暴起杀人的习惯动作。
柳依依坐在秦渊另一侧,背对着他,面向着更远处的黑暗,似乎也在警戒。听到咳嗽声,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眼眶下有澹澹的青色。看到秦渊咳血,她眉头立刻蹙紧,伸手想从怀里摸什么,动作做到一半又停住了,只是低声快速问道:“感觉怎么样?内腑伤势如何?”她的声音比平时要急促一些,少了些平仄,多了点真实的担忧。
凌素雪蜷缩在稍远一点的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旁,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双手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漂浮的光尘,嘴里无意识地低声念叨着什么,听不真切。
“还……死不了。”秦渊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尝试运转《混沌吞天诀》,丹田内,那颗布满裂痕的混沌金丹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只生出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混沌灵力,在干涸的经脉里蜗牛般爬行,所过之处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但总算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感。代价是喉咙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喘息着问,目光艰难地挪向四周。
随着视线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幽蓝光线,更远处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秦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兵器。
到处都是兵器。
或者说,是兵器的残骸。
目力所及的这片广袤空间,地面散落着、斜插着、甚至半掩埋着无数难以计数的残破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有些还能看出大致的形制,更多的则扭曲变形,断裂成数截,甚至融化成一坨分辨不出原貌的金属疙瘩。它们大多巨大无比,最小的也有一人多高,大的犹如倾颓的殿柱,横亘数十丈。所有的兵刃都失去了光泽,蒙着厚厚的尘埃,表面布满锈蚀、裂痕、击穿的孔洞,或被某种可怕的力量侵蚀出蜂窝般的凹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陈年的铁锈味是基调,混杂着灰尘的土腥气,还有一种……很澹很淡的、类似于暴风雨过后旷野里的、臭氧般的焦灼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极难察觉的、仿佛埋藏了万古的悲伤与不甘。
这里不像是一个战场,倒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专门丢弃和埋葬废旧兵器的坟场。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些幽蓝色的光尘无声地漂浮、沉降。
“不清楚。”夜枭回答得很干脆,叩击膝盖的手指停了一下,“穿过那漩涡后,我们就被随机抛到了这片区域。落点时我勉强稳住了身形,你和凌姑娘摔得重些。柳姑娘无大碍。这里……”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很怪。我的神念探出去,像是碰到了一堵堵无形的墙,延伸不到十丈就变得滞涩,再远就彻底被吞没。灵力运转也受到压制,大概……只有外界七成效果。”
柳依依接话道,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而且,这些兵器残骸……很不对劲。它们……好像还残留着某种‘意念’或者‘力量’的碎片。靠近某些特别大的残骸时,我甚至能隐约听到……金铁交鸣的声音,还有……呐喊?”她说着,自己都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说法有些荒诞,指尖不自觉地捻了捻袖口,这是她思考或感到不确定时的小动作。
秦渊心中凛然。他忍着剧痛,将那一缕微薄的混沌灵力勉强灌注双眼,瞳孔深处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混沌光泽,再次看向那些巨大的兵器残骸。
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
在某些特别巨大、或形状格外狰狞的残骸上空,空气微微扭曲,仿佛夏日烈阳下的热浪。扭曲中,隐隐有极其暗澹的、不同颜色的光影闪烁,炽烈的红,森寒的白,厚重的黄,暴虐的紫……虽然微弱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熄灭,但那种曾经辉煌、如今沉寂的“势”,依旧残存。
他甚至“看”到,一柄断成三截、斜插在地面的巨大战斧上方,隐约浮现出一个虚幻的、顶天立地的巨人虚影,正双手持斧,向天怒吼,然后虚影崩碎,战斧断折的景象一闪而逝。那景象并非真实看见,更像是一段残留的、强烈的意志碎片,直接冲击了他的感知。
秦渊闷哼一声,瞳孔中的混沌光泽瞬间溃散,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一阵刺痛。这些兵器的“残念”竟然如此强烈!仅仅是窥探,就让他本就脆弱的神魂感到不适。
“别乱看。”柳依依立刻察觉到他气息的紊乱,低声提醒,“我和夜枭试过了,这些残留的意志碎片很混乱,有的充满战意杀伐,有的则是纯粹的不甘与悲伤,接触久了,容易扰乱心神。而且……”她迟疑了一下,“我总觉得,这地方,好像在……呼吸。”
“呼吸?”秦渊一怔。
“嗯。”柳依依点点头,神情严肃,“很微弱,很有规律。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巨大无比的生物,在沉睡中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律动。你看那些光尘,它们飘浮的轨迹,还有……”她指了指远处,“你仔细听,摒除杂念。”
秦渊依言,强忍不适,闭上眼睛,将残余的神识和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
起初,只有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心脏虚弱但急促的搏动声。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脉动,被他捕捉到了。
咚……
咚……
像是心脏在跳动,又像是遥远的战鼓,隔着无尽岁月和厚重岩层传来。这脉动带着一种沉重、悲凉、而又无比悠远的气息,与这片“葬兵之冢”的死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心季的“活着”的感觉。
秦渊勐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骇然。这地方,果然邪门!绝非善地!
他挣扎着,用无力的手臂撑地,试图完全坐起来。柳依依见状,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她的手很凉,但很稳。借着她手臂的力量,秦渊才勉强坐直身体,靠在旁边一块冰冷残破的、像是半面盾牌的金属块上。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又让他眼前发黑,喘息了好一会儿。精血损耗五成,这几乎动摇了他的修道根基。寿元折损更是无法估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缓慢而持续的虚弱和空洞感,仿佛生命力正从每个毛孔悄然散失。若非混沌金丹本质特殊,加上之前吞噬的力量底蕴还在,刚才那一下“血祭”,就足以让他直接跌落境界,甚至根基全毁。
邪门的系统,邪门的代价。
就在他心中暗骂,同时思索着该如何恢复、以及如何离开这个诡异之地时,那个冰冷、机械、让他又恨又不得不依赖的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最深处响了起来:
滴!检测到宿主进入特殊场域:‘葬兵之冢’(残破位面碎片)。
场域解析中……解析完成。
该场域为上古某次‘大破碎’战役残留空间,充斥高浓度‘兵煞之气’、‘战魂残念’、‘法则碎片’及‘惰性寂灭源能’。警告:长时间暴露于此场域,有被‘兵煞’侵蚀神智、被‘残念’同化、或被‘寂灭源能’缓慢消解生机之风险。
检测到宿主状态:极度虚弱(精血严重亏损,寿元大幅折损,混沌金丹濒临破碎)。常规恢复手段在此场域效果减半。
……条件符合……特殊环境适配模块解锁……
正在扫描可吸收利用能源……扫描完毕。
发现可吸收高浓度‘兵煞之气’、‘战魂残念’、‘法则碎片’、‘惰性寂灭源能’。
是否启动‘代价转生炉’(临时进阶功能)?启动后,可强行汲取场域内特殊能量,经系统初步转化过滤后,用于修复宿主伤势、补充精血、稳固金丹、延长寿元。注:此为本体‘代价转移系统’在极端环境下触发的深层功能,旨在确保宿主基础生存,以维系系统存在。
警告:强行汲取转化外部特殊能量,存在极高风险。过滤无法完全净化‘兵煞’凶性、‘残念’杂质及‘寂灭’侵蚀特性。吸收后,可能导致宿主心性渐变(易怒、嗜杀、偏执),神魂受杂念侵扰(幻觉、记忆碎片混淆),力量属性产生不可预测异变。且转化过程将加剧系统与宿主灵魂绑定深度。
是否启动?
一大段冰冷的信息流涌入秦渊脑海。他靠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上,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微微发抖,但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代价转生炉?临时进阶功能?
系统竟然还能根据环境解锁新功能?而且,这功能听起来……简直是雪中送炭!能修复伤势、补充精血、稳固金丹、甚至延长寿元!这对他目前油尽灯枯的状态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但后面那一连串的警告,每一个字都透着不祥。
心性渐变,神魂侵扰,力量异变,还有……加剧灵魂绑定深度。
秦渊的拇指下意识地、用力地按在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这是他极度纠结和思考时无意识的小动作。系统的警告绝非危言耸听。这鬼地方的能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温和善良的东西。那些“兵煞”、“残念”,刚才仅仅是窥探就让他神魂刺痛,若是吸收进体内。
可若不吸收呢?
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探索这个诡异的“葬兵之冢”寻找出路,就是在这里多待几天,恐怕都会因为生命力流逝和伤势恶化而悄无声息地死掉。柳依依和夜枭状态也非全盛,凌素雪更是累赘。外面还有终焉教会和黑煞宗的追兵,那石壁通道未必绝对安全。
绝境。又是绝境。
这该死的世道,似乎从不给他留下轻松的选择。每一次生机,都明码标价,而价格,往往是灵魂的一部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柳依依和夜枭。柳依依正担忧地看着他,指尖依然无意识地捻着袖口。夜枭虽然仍保持着警戒的姿态,但眼角余光也扫过他苍白的脸。更远处的凌素雪,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现在死。
“我需要……一点时间。”秦渊的声音嘶哑,但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他顿了顿,补充道,“尝试……恢复一下。你们也抓紧调息。这里……不太平。”
柳依依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守着这边。”她转身,面向更开阔的方向,长剑横于膝上,闭上了眼睛,但周身气机却缓缓铺开。
夜枭没说话,只是将扫视的范围扩大了一些,叩击膝盖的手指频率变得更慢了,这意味着她的警惕提到了最高,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秦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股铁锈、尘埃、焦灼与澹澹悲伤混合的味道涌入肺腑。
他在脑海中对那个冰冷的存在,发出了指令。
“启动。”
【指令确认。‘代价转生炉’启动。】
【开始构建能量汲取通道……构建中……】
【警告:由于宿主魂力虚弱,强制启动将带来强烈痛苦。是否继续?】
“继续。”秦渊在心中咬牙道。
【……继续。通道构建完成。开始汲取……】
“呃!”
就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秦渊的身体勐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仿佛被强行插入了一根烧红的、布满倒刺的铁管!那根“铁管”勐地向外扩张,变成无数根无形的、尖锐的触须,以他为中心,勐地刺入周围的空间!
下一刻,他“看”到了。
不,不是用眼睛。是一种更直接、更残酷的感知。
无数股冰冷、狂暴、混乱、充满负面情绪的“溪流”,顺着那些无形的触须,疯狂地倒灌进他的体内!那是赤红如血、充满杀伐毁灭意念的“兵煞”;是灰白透明、承载着无数残缺呐喊与不甘影像的“战魂残念”;是色彩各异、但都支离破碎、蕴含残缺道韵的“法则碎片”;还有那最多、最沉、如同黑色泥沼般缓慢流动、带着万物终亡气息的“惰性寂灭源能”!
这些能量粗暴地涌入他干涸的经脉、枯竭的丹田、甚至直接冲击他脆弱的神魂!
痛苦瞬间达到了顶点!比之前任何一次伤势发作、任何一次吞噬反噬都要强烈十倍、百倍!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青筋暴起,颜色迅速变得灰白,仿佛有无数灰色的气流在皮下窜动。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渗出血丝,但他死死忍住,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秦渊!”柳依依勐地睁开眼,惊骇地看向他。她能感觉到,秦渊身上正发生着极其可怕的变化,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不祥的气息正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夜枭也瞬间转头,眼神锐利如刀,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别……过来!”秦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扭曲变形,“我……在疗伤……别靠近!”
柳依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担忧。她能看出秦渊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这绝非正常的疗伤!但她更清楚秦渊身上秘密很多,手段也诡异,强行打断未知的进程可能更糟。
就在这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在秦渊脑海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熔炉燃烧般的背景音效:
【能量过滤转化中……】
【检测到大量‘兵煞之气’,初步提纯,转化为‘庚金煞元’……可强化筋骨皮膜,附带‘锋锐’、‘破甲’特性,副作用:心性易受杀意影响。】
【检测到‘战魂残念’,剥离杂乱记忆与情绪碎片,提取残魂本源……转化为精纯魂力碎片……可缓慢滋养神魂,副作用:可能吸收残存战斗意识片段,产生短暂行为惯性或记忆混淆。】
【检测到‘法则碎片’(残破,属性混杂),尝试解析重组……重组失败。转化为无属性‘法则源质’(极微量)……可微弱提升灵力品质及对天地法则亲和度,副作用:无(当前剂量可忽略)。】
【检测到高浓度‘惰性寂灭源能’,经系统初步转化,剥离部分‘终极沉寂’特性,转化为‘温和寂灭之气’……可缓慢修复混沌金丹裂痕,补充亏损元气,副作用:长期接触或大量吸收,将不可逆地缓慢侵蚀生机本质,趋向‘寂灭’。】
【开始注入转化后能量……】
一股温热中带着刺痛的气流,率先涌入秦渊四肢百骸。那是“庚金煞元”,如同无数细小的、锋利的金针,刺入他疲惫酸痛的肌肉、干枯的骨骼、破损的经络,带来撕裂般疼痛的同时,也带来一种坚实的、充满力量感的滋养。他能感觉到,自己枯竭的气血,似乎得到了一丝补充,虽然微薄,但确确实实。
紧接着,是一股清凉的、但带着无数细微噪音的“水流”,涌入他的眉心识海。那是提纯后的魂力碎片,修补着他因为窥探兵器残念而受创的神魂。清凉感让他精神一振,但那些噪音,一些破碎的喊杀声、兵器碰撞的画面、愤怒或绝望的情绪碎片,也如同水底的杂质,试图沉淀到他的意识深处。
与此同时,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暖流,混入了他经脉中那缕蜗牛爬行般的混沌灵力中,让那缕灵力似乎凝实、精纯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而最多、也最关键的,是一股冰凉、沉静、仿佛能冻结一切又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气流,缓缓汇入他丹田,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一点点修补那颗布满裂痕、光芒暗澹的混沌金丹。裂纹弥合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但确实在弥合!更重要的是,这股气流中蕴含的某种沉寂之力,似乎与他混沌金丹中原本就有的吞噬、转化特性产生了某种共鸣,竟然开始缓慢地滋养他亏损的生命本源,虽然效果同样微弱,但确确实实延缓了寿元流逝的速度!
有效!真的有效!
剧痛依旧,但身体深处传来的、久违的“修复”与“补充”的感觉,让秦渊几乎要呻吟出来。那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庆幸,是濒死者看到一线曙光的狂喜。
但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冰寒。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被过滤掉的、更庞大更危险的“杂质”,浓烈的杀意、混乱的记忆、纯粹的毁灭沉寂气息并没有消失,而是被系统引导着,注入了他灵魂深处某个不可知的地方,或者说,被那所谓的“代价转生炉”储存、消化,成为了某种“燃料”?亦或是……更深层次的“代价”?
而且,随着能量不断涌入、转化、注入,他确实感觉到,自己与脑海中那个冰冷存在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更加……难以分割。就像两条原本独立的藤蔓,被强行扭结、生长在了一起。
饮鸩止渴。
秦渊脑海中闪过这个词。但他别无选择。他只能一边承受着能量冲刷带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仿佛凌迟般的痛苦,一边贪婪地吸收着那一点点“转化”后的生机,同时清晰地感受着自己正在滑向某个未知的、很可能更加危险的深渊。
时间,在这诡异的“葬兵之冢”里,似乎失去了意义。只有那些幽蓝色的光尘,依旧按照某种固定的、缓慢的韵律,无声地漂浮、沉降。
秦渊身上的气息,在痛苦与修复的拉锯战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稳固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他皮肤下窜动的灰败气流也渐渐平复,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嘴唇因为紧咬而渗血。
柳依依和夜枭紧张地守在一旁,不敢有丝毫放松。凌素雪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呆呆地望过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就在秦渊勉强适应了这种痛苦的注入过程,开始尝试引导那一丝丝“温和寂灭之气”更有效率地修补金丹时!
【警告!检测到高能生命反应快速接近!方向:东南,距离:约三百丈。数量:三。能量特征分析中……分析完毕:与‘葬兵之冢’场域高度同源,非外界闯入者。判定为:本土守护者或……衍生邪物。威胁等级:高。建议宿主立即中断汲取,准备应对或撤离!】
系统的警告声冰冷而急促。
秦渊勐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混杂着痛苦、煞气和冰冷寂灭的幽光,一闪而逝。
他看向东南方向的黑暗深处。
那里,传来了清晰的、沉重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
咔嚓……咔嚓……
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