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这片废弃工业区,荒凉得连野狗都不愿意来撒尿。
这地方在地图上是个名为“红星第三配件厂”的幽灵坐标,但当楚风他们真的站在那栋灰扑扑的建筑前时,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整栋大楼被一圈两米高的生锈铁栅栏死死围住。
奇怪的是,这圈栅栏没有留门。
“这是为了防贼?”雪狼眯着眼,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防个屁。”楚风冷笑一声,抬下巴指了指墙角的监控探头,“谁家防贼把摄像头朝里装?”
四五个还在闪烁红光的探头,像一只只窥视的怪眼,死死盯着围墙内部的空地,仿佛那里关押着什么比外面的盗贼可怕一万倍的东西。
苏月璃没说话,手指在经过改装的军用终端上飞快敲击。
她先是拨通了市政报修的热线,得到的回复只有冰冷的“查无此号”和“已注销单位”。
她撇撇嘴,反手掏出一个像大哥大一样的老式工业频段接收器。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屏幕上跳出一个鲜红的数值。
“好消息,这里没断电,甚至还有一套独立的内循环供电系统在跑。”苏月璃盯着屏幕,脸色却变得有点难看,“坏消息是,热成像显示,这栋楼的核心区域温度恒定在37.2摄氏度。”
37.2度。
那不是机器过热的温度,那是人体的体温。
这栋死气沉沉的混凝土建筑,像个活物一样在发烧。
楚风没有接话,他正绕着围墙根缓慢踱步。
在走到西南角时,他停下了脚步。
此刻日头偏西,墙体的阴影投射在地面上。
“阿蛮,给我根钢管。”
阿蛮递过来一根从路边捡来的生锈脚手架管。
楚风握住钢管,没有去撬墙,而是对着墙根处影子的边缘,垂直插了下去。
那里明明是一片空地,但钢管插下去的瞬间,就像是伸进了强酸里,并没有发出金属撞击水泥的脆响,反而无声无息地扭曲成了麻花状。
“影子比墙体宽了十七厘米。”楚风的双眼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芒,那是“破妄灵瞳”运转到极致的征兆,“这是‘错相障’。有人把真正的入口藏在了光影的夹缝里。”
随着钢管的彻底崩断,地面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一道刚好容一人通过的漆黑裂缝,像伤口一样裂开了。
“别急着下。”阿蛮从腰间解下一捆浸过黑狗血的红绳,“这下面阴气太重,容易迷魂。拴上,谁也别掉队。”
四人腰间系着红绳,鱼贯而入。
裂缝下的空间大得离谱,完全不符合外面那栋楼的体积。
这是一种典型的八十年代苏式车间布局,高耸的穹顶,纵横交错的行车轨道,墙上挂着一本早已泛黄发脆的值班表。
楚风凑近看了一眼,最后一次打钩签到的日期,停留在1980年10月17日。
“那天之后,就没人打卡了。”
雪狼走到一台巨大的生锈鼓风机旁,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刚一触碰到冰冷的机壳,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没跑掉。”雪狼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他们没想跑。”
作为昆仑野人的后裔,他的血脉能感知到物体上残留的极端情绪。
“我看见了……好多人。”雪狼死死抓着机壳,指节发白,“有人在广播,命令他们集合。他们排着队,被……被吸下去了。”
顺着雪狼感应的方向,四人一路走到车间尽头。
那里矗立着一扇极其厚重的包铁木门。
门缝里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森白的寒气,而门前的混凝土地面上,密密麻麻全是早已发黑的抓痕。
那是手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痕迹。
苏月璃蹲下身,用强光手电扫过门边一块满是污垢的铜牌。
上面的文字极其怪异,像是简体字、数学符号和某种手势轨迹的杂交体。
“这是‘暗码字’。”苏月璃眉头紧锁,“早年间一些特殊工种为了保密自创的土语。这上面写的是:‘备用工坊’。下面这行小字是……‘静候交接,不得离岗’。”
她迅速联想到了之前找到的那些搪瓷杯编号和一段残损的广播录音。
“我想我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苏月璃站起身,声音有些发寒,“当年系统判定主继电器故障,自动激活了这个‘备用工坊’。这里的所有工人接到的指令是‘待命’。他们在这里等了七十二小时,等到断水断粮,等到精神崩溃,广播里却只有那一句话——‘不得离岗’。”
这是一场长达四十四年的死循环等待。
楚风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那枚复制的血塑指环,贴在了门缝上。
就在指环接触门板的一刹那,一股灰白色的洪流猛地从门内冲出!
楚风的脑海里瞬间炸开一声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替补序列已激活,工号000,请立即归位!”
那股意识流极其霸道,试图强行接管楚风的身体控制权,推开那扇门走进去成为新的“零件”。
“滚回去!”
楚风咬紧牙关,眼中金光暴涨,强行切断了那股精神入侵。
“阿蛮,念经!月璃,放录音!”
阿蛮盘膝而坐,那拗口的苗疆《断契经》从他嘴里飞速吐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那股意识流上狠狠切割。
苏月璃按下录音笔播放键。
那是刚才在老城区签下的三百份《承热书》的声音,那是三百个活生生的现代人自愿承担责任的誓言。
“我志愿加入……”
嘈杂、鲜活、充满人气的声音,像是一股滚烫的热油,直接泼进了门缝里。
原本那股阴冷死板的“归位”指令,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自由意志”冲得七零八落。
“就是现在!推!”楚风大吼。
雪狼怒吼一声,双掌抵住铁门,浑身骨骼爆响,那是昆仑一脉的蛮力爆发。
“咔崩——”
门内传来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
那股试图抓捕“替补”的意识流瞬间崩断,厚重的包铁大门失去了支撑,轰然向内塌陷。
烟尘散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是房间,而是一条倾斜向下、深不见底的混凝土坡道。
而在坡道的两侧墙壁上,整整齐齐地镶嵌着无数颗惨白的东西。
楚风定睛一看,头皮瞬间发麻。
那是人类的牙齿。
成千上万颗臼齿,像电路板上的触点一样,沿着坡道一路向下排列,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而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咚……咚……咚……”
那是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