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文儒坐下,接过章宗义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说:
“我跑到东关南街那边,那掌柜说你在这儿,就找过来了。”
说完,又四处看了看店里的摆设,眼里露出赞许。
他放下茶杯说:“章兄,买卖做得挺大啊。”
章宗义摆摆手笑道:“就是个小生意,马马虎虎。”
麻文儒扭头看着陈列柜中的样品,又拿起面前桌子上的商品介绍,惊讶的道:
“你这是中西药都卖,洋人的医疗器械也有,好卖吗?”
章宗义听出了麻文儒对洋货销售的担心。
他点点头,顺手拿起一把手术刀,翻看着。
“这是德国货,你看做得多精细。医疗的家伙事不分国界,都是救人的东西。”
麻文儒眼睛一亮,重复道:“家伙事不分国界,章兄这话说得在理!”
他紧接着又说了几句满人和清政府的一些阴暗,就开始了革命宣传。
“你经营医药器械,是为了给人治病。可咱们这么大的中国,如今也是病弱不堪,老百姓日子难过。
非得下猛药才可救,不能只革新,必须改天换地,才能救国于危难。
今日中国,急需制度这味良药、思想这把利器,建立新的秩序,就像你手里这手术刀一样精准有力的割下去,彻底革除积弊,才能重振民族的魂。”
章宗义心里想,这绝对是同盟会,已经明着提到改天换地了,说话一股子革命劲头。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术刀,淡淡一笑:
“文儒说得对。器械再好,也得有好医生用才行。现在时局乱,老百姓苦,我也想推动医疗,给百姓减轻点病痛。”
麻文儒目光热切,压低声音说:
“这社会的病根子,都在无能的清政府身上!只有推翻它,建立共和,才能彻底治好这病。”
章宗义知道说到正题了,嘴上应和着,微微点头。
麻文儒越说越激动,手拍在桌子上:
“章兄!你手里的器械能救一个人,可革命能救千万人!现在各地的志士都行动起来了,如火如荼,咱们怎么能干看着?”
章宗义看着他,附和道:“说得对,说得是!”
麻文儒见章宗义赞同,眼里一喜,从怀里掏出一本杂志,压低声音道:
“章兄,这是从东洋传回来的《民报》杂志,你有空了看看。”
章宗义接过杂志,翻开一页,孙文先生“驱除鞑虏”的题字一下子映入眼帘。
麻文儒看他收下了刊物,又低声说:“章兄,过几天再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章宗义笑着点头,心里想这些革命前辈真不容易啊。
他对麻文儒说:“文儒,一会儿一块儿吃个便饭吧,我让厨房弄点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麻文儒有点犹豫,但看章宗义挺诚心,就点头答应了:“也好,正好再细聊聊。”
两人挪到后院的房间,炉火烧得正旺,锅里飘着香,话在饭桌上说得更深了。
酒喝了几杯,麻文儒眼神有点朦胧,可还是不忘宣传,说个不停。
章宗义笑着说,“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革命。”
麻文儒一听大笑,举杯干了,夹起一大块肉:
“章兄这话痛快!可天下百姓还在水深火热里,等不了啊。”
章宗义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平静地说:“革命这事啊,就像炖肉,火太急了容易糊,火太小了炖不烂。火候是关键,得慢慢来,稳着点。”
麻文儒嘴里咬着肉块,急得摇着头,表示自己不赞同。
他当晚没走,在礼和仁义的客房住下,夜里两人仍秉烛长谈。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话语不断,从医术说到民心,从学堂说到军伍。
麻文儒第二天走的时候,章宗义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都叫哥了,以后就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有啥难处就说。”
说完,往他手里塞了十块银元。
麻文儒刚开始还大大咧咧应着,可看到章宗义拿着银元往他手里塞,心里就有点感动,眼眶都发红了。
“章兄,感谢。”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步走了。
1905年冬,日本的陕西籍同盟会员奉孙中山先生的命令,回陕西组织和发展同盟会,奔走于西安和和陕西其他各地发展会员。
1906年的春天,同盟会陕西支部在三原县北极宫成立,开始有组织地发展会员,联络进步人士,并通过书籍杂志和印刷资料宣传革命思想。
章宗义站在门口,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晨雾里。
回到店里,刘炳坤昨天还真谈妥了三家布行要货,一共定了1800捆棉布,棉花200包,棉纱20吨。
白糖呢,都是几百斤的小单,很少有过千斤的,刘炳昆就没接这些订单。
从刘炳昆打听的消息看,白糖现在可是价格高的稀罕货,算是调味品和奢侈品,普通人家也就逢年过节舍得买几两尝尝。
这些信息章宗义可真不掌握,以为就是个普通货,他也在向这个时代学习。
至于菜籽油,刘炳昆说打算今天去新军那边问问,让那个医官帮忙牵个线。
章宗义肯定地点点头,这刘炳昆不愧是做过杂粮生意的,还挺有生意头脑,这点自己就没想到。
两人正说着呢,甘肃会馆的管事匆匆进来,送来了吴老板订货的单子。
章宗义接过单子一看,订了棉布3000捆、棉花800包、棉纱150吨。
看完,他有点疑惑地看向管事:“吴老板这单子,这么多?没弄错吧?”
管事凑近前来,压低声音在宗义耳边说:
“吴老板猜到你会问,特意让我告诉你,这是他跟几个老板合伙弄的,棉布打算走军需的路子。”
章宗义眉头一皱,立刻明白了。
他在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货量,对管事说:
“麻烦转告吴老板,明天这个点,从这儿出发,一起去库房验货提货。”
管事点头应下就回去了。
剩下的这些棉货,这几家的订单量算下来,自己就只剩下190多捆棉布,100包棉花,10吨棉纱了。
看来价钱定低了,剩下的这些不卖了,留着以后用吧。
下午,章宗义在永宁门外租了个有两座大库房的院子。
从帐篷里取出了4800捆棉布、1000包棉花、170吨棉纱、390吨菜籽油,放进了库房。
回到礼和仁义,他安排四五个队员过去清点货物,看着库房,等刘炳昆带客户来提货。
傍晚,刘炳昆带回消息,在医官引荐下见到了军需官。
人家就提了一个要求:价格能接受,400吨全要,但必须给一成的好处费。
章宗义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
他慢慢开口:“答应他。不过我们只有390吨。记住,银货两清,事后别留麻烦。”
章宗义又告诉他,货都在永宁门外的库房里,商行的人手在那边看着,让刘炳昆自己带客户去提货验货就行。
刘炳昆领了话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