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被封的第五天,姚庆礼代表仁义药行,不慌不忙地亲自去了府衙。
他交上早就准备好的被冤枉的证词、账本和一沓沓药材来源的凭证、税单。
账目清清楚楚,数字明明白白,每一笔进货、每一文税钱都经得起查,笔笔有根有据,一丝不乱。
知府特意安排通判负责详查这个案子。
不到五天,官府就查清了,仁义药行压根儿没走私这回事。
举报的走私偷税那些事都没证据,郞巡检解释说,他也只是怀疑,正在调查,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巡检司马上解封铺子,马上放人。
这场来势汹汹的危机,就这么被章宗义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丁山子回来那天,章宗义亲自在门口放鞭炮迎接,重重地抱了他一下,又当场拿出壹佰块银元给他压惊。
伙计们看在眼里,心里都热乎乎的,干活更卖力了,药行里的人心反而更齐了。
府衙这边刚完事,暗中安排的笔杆子写好的文章就在《秦西报》和《同州商闻》上登出来了。
标题明晃晃写着:“行业黑幕,谁在操控市场?——揭开恒昌药行利用行会假公济私、排挤同行的真相”。
把恒昌药行怎么利用商会势力垄断货源、强买强卖、排挤别人、打压新商户的那些历史丑事,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全抖了出来。
文章堪称恒昌药行血淋淋的发家史,写得狠,证据也硬。
这一下子炸了锅,满城都在议论,老百姓的道义支持全倒向了仁义药行这边。
茶馆里的说书人甚至偷偷把这事编成了段子,虽然没点名,但大家都听得懂,不时爆出心领神会的笑声。
恒昌药行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林同知气得在家里大骂,摔碎了一套心爱的紫砂壶,下人们吓得不敢靠近,躲在廊下互相使眼色。
陈掌柜也公开放狠话:“不把这颗眼中钉彻底拔了,我陈字倒着写!”
山子听了手下报信,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拨弄算盘对账。
第二天,仁义镖队就动了。
姚庆礼打头,二十个精壮汉子,挎刀持矛、一身黑衣,整整齐齐地在仁义药行前后院轮流站岗。
他们脸色冷峻,眼神犀利,一股子杀气扑面而来,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我们根基深着呢,想来碰!就来试试!
气氛一紧张,连药市街上的混混、小偷都绕着走,不敢来找麻烦。
舆论越闹越大,终于连陕西巡抚都惊动了,虽然没明说,但是警告同州知府确保区域稳定,不能引起民乱。
这已经踩到了知府的底线,也让他有了动手的理由。
知府连夜把林同知叫来,先说了陕西巡抚的警告,含沙射影地敲打了他几句,警告他最好和恒昌药行不要有什么关联。
又命令他整顿药市街环境,严查巡检司私设关卡、欺负商户的事情。
林同知大冬天的出了一头冷汗。
次日上午,知府安排通判,府衙要拿出态度,尽快消除舆论影响,必须严惩诬告的陈掌柜,改组同州府药材商会,
对恒昌药行进行罚款,并吊销药行的经营资格。
没过几天,就有一个班头带着一帮衙役来到恒昌药行,当众宣读了府衙的判罚令。
对陈掌柜造谣和诬告仁义药行,处罚壹佰银元。
对恒昌药行垄断药材、扰乱市场秩序处罚壹仟银元,吊销经营资格。
即刻改组同州府药材商会,推选正直商户代表重组商会的理事,监督行业秩序。
新任会长由德高望重的苏老药商担任,仁义药行丁山子亦被推举为理事之一。
陈掌柜默默地收拾行装,脸色铁青地走出药行大门。
巡检司在药市街设置的检查哨点,也撤销了,听说一个巡长因为私下行动,被撤去职务,调往属县。
这下,同州药市的风气一下子清爽了,商户们没有不拍手叫好的。
这一套行云流水、软硬兼施的操作,以及最终的结果,让仁义药行的名声越来越响。
连外地好多药商都听说了仁义药行的名号,把仁义当作采购发货的首选。
经过这一仗,“仁义药行”的招牌被打造成了城里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江湖和商战,从来就不只是打打杀杀,更是玩心眼、斗人心的较量。
同州城迎来了年后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盖住了长街小巷,也暂时盖住了商战的痕迹。
但谁心里都清楚,这平静,不过是表面功夫。
晚上,窄巷子那个小院里,林同知、郎巡检、陈师爷、陈掌柜四个人围着昏暗的油灯坐着。
几个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屋里只听得到窗外雪落的声音。
陈师爷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仁义药行这一招,真是狠准稳,证据、人证、街上的议论,还有黑白两道的路子,全被他们攥在手心里了。”
林同知低着头,摸着茶碗,叹口气冷笑道:
“仁义不过是个商行,关键是上面和知府大人的态度。恒昌药行连着出事,已经连累到他的官声了,这里面有他插手的影子。”
郎巡检咬着牙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给仁义药行点颜色看看!”
陈掌柜也猛地抬起头,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就是,不能这么窝囊,得想法子收拾他们!”
林同知眼睛睁大,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眼神阴沉地扫过三人:“急什么?现在动手,咱们就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他给其他三个人分析:
“药行这边总出事,实在是不顺,一年多都没赚着钱,全靠烟土的利润撑着。现在知府大人又盯上了,还是放手算了!”
其他三人听完都点头同意。
林同知缓了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恒昌库房里的药材赶紧处理掉,把钱收回来。”
他说完看着陈师爷和陈掌柜,“这事,你们两个去办,尽快把钱弄回来。”二人低头应了声。
林同知又转向郎巡检,问道:“你那边联系增加烟土货量的事,有信儿了吗?”
郎巡检压低声音道:“那边已经答应了,可以多供点货。渭南那个刀客,就是王麻子,也联系上了,他接了押送烟土的活。”
“那就好。”林同知缓缓点头,眼睛眯起来,“这是咱们赚钱的根本,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等药行这阵风头过去,就让王麻子出手,收拾仁义药行。”
油灯的火苗摇晃着,映着四张阴沉的脸,像暗夜里等着机会扑出去的困兽。